为了从票贩子买票看到的“东陵大盗”为什么只拍了5集就结束了

1985—1987年西安电影制片厂的《东陵大盗》是建国后拍摄的第一部系列故事片，讲述的是民国初期，军阀孙殿英为扩充军备，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军事演习为掩护，武装挖开清东陵慈禧太后墓，盗出大批珍奇文物以及八卦败露后，各方势力为夺宝展开激烈斗争的故事。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由于电视、舞厅、录像等新兴娱乐方式的分流，一度占据大众娱乐生活主流的电影业倍感市场压力，被迫开始摸着石头过河，逐渐在审核、制片、发行经营等方面放宽了时尚，《东陵大盗》正是这一变革的产物。

1984年，正在执导《人生》的吴天明被任命为西影厂厂长，他为西影厂制定的方针是，既要拍“要钱的”的电影，也要拍“要脸的”的电影，不仅要在国内外为西影厂扬名立万，扶植年轻导演在电影语言和表现手法上大胆创新，也要通过经济责任制、投标招标和独立核算的方式激励迎合市场的娱乐片、类型片的拍摄，为厂里创造经济效益。

就在这一年的11月，由公安部主管、群众出版社主办的全国大型公安法制文学期刊《啄木鸟》创刊，创刊号因刊载了《辽宁日报》记者李宏林撰写的长篇报告文学《追捕“二王”纪实》而轰动全国，发行量超百万册。

击毙二王现场

当时距离东北二王被击毙还不到半年时间，案件的很多细节尚未公诸于众，李宏林是受公安系统委托创作这部作品的，由时任公安部长刘复之亲自终审，所以一经发表，自然吸引了万众眼球。

不过，对于正在寻找拍摄题材的西影厂导演李云东来说，他更兴趣的是同期发表的长篇连载小说《东陵盗宝案传奇》。东陵盗宝是中国历史上的十大奇案之一，长沙籍作家苏金星在收集了大量史料和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富于想象力地复原了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并引发出更多的谜团。

东陵大盗孙殿英

李云东两年前拍过黄澜的父亲黄亚洲编剧的《R4之谜》，对悬疑性的题材情有独钟。在他看来，《东陵盗宝案传奇》虽然是一部传奇小说，但作者将它提升到爱国主义与卖国主义斗争的高度，描写的是以孙殿英为首的利益集团与以那辛庭为代表的爱国力量围绕珍奇文物展开的博弈，立意很高，而且小说对军阀混战、政治黑暗以及洋人从中渔利的描述都是有据可考的，且登场的大多为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具有一定的纪实性，不纯属猎奇范畴，很适合改编成电影。

东陵被盗现场

于是，李云东没等小说连载完就立刻找到苏金星，商讨如何将这部小说搬上银幕。考虑到内容繁多、人物繁杂，非一部影片所能承载，他们商定先写出三集，这三集既独立成章，又相互关联。鉴于当时李翰祥导演、刘晓庆主演的《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上映不久，观众对慈禧的故事耳熟能详、热度未消，所以这三集影片统一取名为《慈禧墓珍宝传奇》。

在厂务会上，《慈禧墓珍宝传奇》一举中标。李云东提出要求承包，导演、制片人一肩挑，人权、财权一手抓，甚至还提出票房按比例分成。结果吴天明不仅同意了他的要求，还大笔一挥，给了150万的预算，并批准可以使用厂里最先进的摄影设备，不用严格遵守通常1：3的耗片比，且破天荒地给了他三个副导演名额，其中包括了后来成为著名导演的何平和黄建新。

副导演何平

大权在握的李云东随即组织起了一支强有力的拍摄班底，摄影是《人生》的杨宝石，美工是《桃花扇》的程明章，副导演他只挑了一个，“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的何平。

胡庆士《李冰》

演员方面，按照戏份来说，孙殿英是绝对主角，但以反派人物为主角是没有先例的，也是通不过的，所以，影片着力打造了爱国将领、十二军副军长那辛庭这个角色，原定由兰州军区战斗话剧团的胡庆士饰演，他刚刚在长影的《李冰》中扮演过李冰，导演看中的是他眉宇间的那股威武之气。

胡庆士《上党战役》

可是，临到开拍前，饰演孙殿英的演员仍无下落。无意间，导演看到了山西电视台拍摄的电视剧《上党战役》，胡庆士在剧中扮演阎锡山手下的第19军军长史泽波，蛮横暴虐，一脸杀气，很像是大家印象中土匪出身的孙殿英，于是便和胡庆士商量，能否由他来饰演孙殿英。

由于时间不等人，胡庆士只好接受导演的安排，剃掉一头长发，从头准备孙殿英的戏。不过他提出，孙殿英不能照剧本那样演成一个从头至尾脏话连篇、粗俗不堪的人物，既然他能从一介村夫当到军长，说明他是自己的本事的，何况作为一名高级将领，也不可能连一点起码的文明都不懂。所以，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演，将轩昂的仪态、军人的威严与土匪本性发作时的粗鲁蛮横浑然揉为一体，最终塑造出了一个活脱脱的孙殿英形象，得到了多方认可。

顶替胡庆士饰演那辛庭的是九江话剧团的郝知本，他之前主演过长影的《归乡》。在这部系列片中，那辛庭作为正面形象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戏份，始终处于配角的位置。虽然郝知本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第12届百花奖最佳男配角提名，但并未给观众留下太深印象。郝知本后来定居新加坡，致力于在海外宣传中国文化。

本着对成本的控制，《慈禧墓珍宝传奇》没有邀请当时的知名演员，最大牌的当属饰演蒋介石的孙飞虎，他刚刚从贵州调入西影厂，而他的夫人戴辉瑶也在片中饰演孙殿英的三姨太一角。

张金良饰溥仪

此外，溥仪由天津评剧院的张金良饰演，阎锡山由山西话剧院的斗兵饰演，第六军团总指挥徐源泉由后来担任空政话剧团团长的薄贯君饰演。

有趣的是，片中原有盗宝过程中慈禧显灵的一场戏，李云东找来了郑州市话剧团的老演员傅琳饰演慈禧，傅琳的丈夫辛静也是著名演员，他们都出演过李云东执导的《R4之谜》。可是，这场戏最终在审查时被剪掉了，只剩下傅琳扮演的慈禧死尸的画面。

《慈禧墓珍宝传奇》前三集于1985年11月28日正式开拍，外景主要在天津和河北遵化的清东陵。当时的东陵还很荒凉，尤其是夜里很阴冷，四周漆黑一片，所以拍夜戏时，工作人员无不心惊胆战。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孙飞虎每到东陵拍戏的时候总说头疼，结果一出东陵的地界就没事了，所以大家就开玩笑说“这是国民党东陵盗宝的报应”。

地宫的内景是剧组花了40多万元、按照1:1的规格在西影厂搭建起来的，里面的壁画、雕梁等都是仿真制作的。剧组还花钱从北京租了很多真的文物，专门由警卫人员护送，当天拍完，当夜拉走。炸墓一场戏得到了部队的协助，由工兵在烟火人员的指导下埋炸药引爆，拍摄过程中，附近的民房都被震坏了，死了好几匹马，也有士兵受伤。

第一、二集拍摄完成后，李云东亲自带着样片到北京开了记者招待会，很多评论家都对影片给予很高评价，认为是“中国高档娱乐片的里程碑”，可是在审查时却遇到了一些麻烦。根据李云东的自述，“影片中有四处地方由于有关领导提出意见而被剪掉了。一是谭温江在混战中慌不择路跳进女浴池一场大全景，说不要授人以柄；二是地道里慈禧显魂，说这是传播迷信；三是地宫里抢宝的士兵打得你死我活，说普通士兵都是劳苦大众，简略一些好；四是外国人抢宝，建议是不是去掉。这几个地方剪掉了，观众不清楚，一些专家觉得可惜。下剪子处都是令人心疼的地方，是颇有娱乐性的地方。”

最终，第一、二集分别定名为《东陵大盗》和《东陵大盗第二集：平津夺宝》于1986年上映，李云东亲自带队到全国各地去做首映式，发行人员还将面包车的漆皮刮掉，喷上电影海报和内容介绍，开着车满大街转。结果，这两部影片一下子就火了，场场爆满，盛况空前，有的电影院门口甚至有人卖十几倍的黄牛票。等到1987年国产娱乐片发行成绩公布时，《东陵大盗》第一、二集分别以345、343个拷贝数夺得第2和第3名。

按照当时一个拷贝50万元的价格，这笔收益够西影厂吃好几年。一夜之间，李云东成为了西影厂的财神爷，信心爆棚的他提出要仿效解放前的18集《火烧红莲寺》，将《东陵大盗》拍成一部10集体量的大系列，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大IP。

1987年，第三、四集上映。与前两集相比，这两集的内容明显弱了，由于缺乏真实历史作为支撑，整个情节只能往虚构的方向发展，而又因为影片没有在“传奇”的基础上强化黑白两道的惨烈争斗，因而无法凸显正面人物的英雄气质和明星魅力。

虽然第四集请来了因《少林寺》《少林寺弟子》和《侠女十三妹》走红的美女明星丁岚，但她的号召力无法撑起这个品牌。加之何平在前两集之后选择退出，去独立执导他的第一部电影《我们是世界》，李云东缺少了一个军师级的人物，所以等到1988年《东陵大盗》第五集上映时，这一系列已经苟延残喘，票房持续走低，只能以提前收场而告终，最终未能改变国产娱乐电影虎头蛇尾的宿命。

尽管如此，《东陵大盗》作为当时系列电影的一根独苗还是给电影市场带来了新气象，很多地方的电影院采取了五集通宵连映的方式，号称“电影大超市”，给观众提供了一种新颖的观影方式。实际上，直到现在，新中国影坛上也只有两部达到五集以上的系列片，除了《东陵大盗》，另一部是北影厂六部八集的《红楼梦》，不过，跟《东陵大盗》一样，这部《红楼梦》也只能在市场上划过一道华丽的流星，然后就此沉寂，成为影史上昙花一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