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醒了

文|鲍安顺

初春凌晨5点10分，我自然醒来，几乎每天如此。小时候听父亲说，老人醒来就睡不着，躺在床上非常难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我也一样，每天醒来躺在床上，背部像芒刺在扎、虫子在咬。我想，我没有老呀，离退休还好多年呢？这个年龄，现代大多数人并不服老，有人说是壮年，还有老人说“年轻真好”。

十年前的春天，我半夜时血糖渐渐升高，医生说那是黎明现象，一种糖尿病的特殊症状。我便每日晨起锻炼，想着夜间少睡一点，那升高血糖的时间，也就会短一些。那时晨起，总要闹钟，第一遍闹了不起，再睡十分钟，又闹才起床。起来时，仍然打着呵欠，睡眼惺忪，跑在寒冷晨风里的步伐也满是睡意。

妻子说，初春睡好了，才能养足精神，养好气色，快乐一整天。我说，杨万里在《忆秦娥·初春》里写：“老夫不管春催老。只图烂醉花前倒。花前倒。儿扶归去，醒来窗晓。”那春催之老，那醉倒，那醒来后的窗前春晓，那儿子搀扶的亲情，所写情境，像在游戏，妙趣横生，却在诗人内心，有春催人老的无奈。我还说，想想自己的儿子，只要休假，他总要赖床，睡不够，也睡不足，真羡慕他呀，那青春多好，人年轻多好，无病无忧，能够好好睡觉，不易醒来。

初春易醒，我告诉儿子后，他说我阳气不足，所以失眠多梦，易惊醒。他还说，肝火不得卧，肝藏魂，肝火旺，则神不守舍。也就是说，是一种病症，常伴有脾气暴躁，容易发火，目赤红肿。我听了，说以上症状我都没有，就是平静地醒来，势不可挡。说归说，我还是遵照儿子要求，为降肝火吃芹菜粥，喝菊花茶，饮奶汁草苦丁荷叶茶，我还夜夜按太冲穴、行间穴，据说这样可去掉肝火。

一切的努力，皆是枉然，我仍然早醒。为了给自己开脱，我对儿子说，早醒比赖床好，据说赖床有六大危害，比如大脑供血不足、降低听力和记忆力等等。儿子笑了，他说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睡不着觉，还不让别人睡得香。

儿子的话，让我想起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那里原本是一座现代化城市，有宽阔的街道、多所幼儿园和学校，还有电影院、大型超市、体育场、游泳馆和文化公园等。可是在核事故发生后，数千人死亡，数十万人终身残疾，从此人迹消失。多年后，无人打扰的禁区渐渐变成鸟兽鱼虫的天堂，那里发现了山猫、猫头鹰、棕熊、野猪、鹿、狐狸、水獭、狼以及白鹭、灰蓝山雀、黑松鸡、白尾雕等动物400多种，废弃的农舍和居民楼成了它们的家。一些鲇鱼，在电站冷却水渠里长到一两米长，喂鱼成为开发旅游的金牌项目之一。这种现象，被人说成初春醒来，人如此，天地也如此。

是呀，自然规律就是这样，不容更改，就像我喜欢诗人海子，他的文字，他的诗歌，像从灵魂里破窗而出，高高举起生命火把，让我们直面春暖花开。我仿佛看见，海子在初春醒来时，他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尽情奔跑，他用一支笔，在冰冷墙面上，在废弃烟盒上，在布满灰尘的镜子里，在马背上写诗，写下天空、大海、青稞酒、死亡、人群、麦子、山楂树，还有面朝大海。我想，在春天里醒来，也有好处，感受那温暖的诗歌，踏着五千年的飞燕青雨，笑看尘世。是啊，在仍然苦寒的初春醒来，感觉大地上，有腐烂的青草气息，也有温存的心灵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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