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玉成
我最早是从一本书知道苏东坡的。那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母亲送给我一本古香古色的线装书:《东坡乐府》。我非常新奇,也非常感兴趣,但书中繁体字和没有标点符号的词句,却超出了我的阅读能力。母亲把书拿去单位,请一位中文系的大学生同事帮助标点断句,但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仍然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
后来才知道,这本书颇有些来历。它是清中期著名藏家黄丕烈先生的藏书。黄丕烈先生在书的开篇有一段亲笔序言,介绍他偶得此书的经过以及他对此书的考证校对。书尾是近现代文献学家赵万里先生的后记,明言本书是“右元延祐七年叶曾云间南阜草堂刻本,为今日所见坡词最古刻本”,1952年由古籍收藏家周叔弢先生捐赠给国家,1957年5月由古典文学出版社影印出版。也就是说,母亲送我时,这本书就已经二十年了。
从《东坡乐府》,我知道了苏东坡,知道了“大江东去”的奔放、“明月几时有”的情思、“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雄心、“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缠绵。也从这本书,开启了我对历代名家诗词的兴趣。
1980年,我又从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古代散文选》中册,读到苏东坡的《赤壁赋》,知道苏东坡不仅善诗词,文章也是一等一的好,“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美得不可方物,当即就默诵于心,至今能脱口而出。
再往后,信息发达,知识爆炸,逐渐知道苏东坡不仅善诗文,还工书画,文比欧阳修,词比辛弃疾,书比黄庭坚,画擅墨竹怪石,位列“唐宋八大家”,是历史上难得的大才子、多面手。民国学者林语堂先生对他推崇备至,专门编译了《东坡诗文选》,还为他写下了一本厚厚的《苏东坡传》。如今有关苏东坡父子兄弟,乃至他妹妹的故事,早已广为人知。
2000年深秋,我途经平顶山郏县,偶然听说苏东坡去世后就埋在此地,大感意外,立即前往瞻仰凭吊。果然,县城二十公里外的茨芭乡苏轼村,他父子兄弟的墓立于秋风之中,苏洵居中,为衣冠冢,左边苏轼,右边苏辙。查《宋史·苏轼传》,果有“轼卒于常州,过葬汝州郏城小峨眉山”的记载。望着高过人头的坟茔,感叹之余,忽然想起苏东坡文中那段话:“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万物与我皆无尽也。”苏东坡终以自己的才华,成就了“万物与我皆无尽”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