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超:我国应建立“双支柱举国体制”

　　由济南市人民政府、山东省地方金融监管局、中国人民银行济南分行、山东银保监局、山东证监局主办，新华社瞭望智库作为学术支持单位的“2023济南科创金融论坛”于2023年4月13日-15日召开。中金公司研究院执行总经理谢超出席并演讲。

　　谢超建议，我国应建立“双支柱举国体制”。以应对“卡脖子”问题，和当前世界出现的“去中心化”即脱钩现象。

　　如何应对卡脖子？他指出，就是靠大企业+大政府+大银行，进行追赶式创新。“前面的路，别人铺好了，你就踏踏实实花资源和时间，慢慢追赶，这个风险相对比较低，大企业能够有效地实现，政府加把力，研究上中下游一块做很快能突破”。

　　而应对去中心化现象上，谢超建议，中国企业要进行引领式创新。“中国引领世界，是我们这一代能看到的，10到15年，当前大家很难受，最重要的是位于世界第一的时候，你能给世界贡献什么新的思想、新的领域、新的产品、新的创新”。他强调，靠大企业解决不了的引领式创新，这必须要靠小企业、靠制度建设、靠资本市场完成。

　　以下为演讲实录：

　　谢超：首先是感谢曾主任，刚才在会场外面遇到，我是山东济宁人，介绍不介绍都不重要，家乡永远不会开除我的籍贯，但是在候场的时候有一件很扎心的事情，歌曲一直在唱“济南不怕风沙”我们很怕，为什么讲这个事情？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两件非常强的外部性的事情必须要政府干预，一是环保，风沙为什么这么大？大家说来自于蒙古高原，原来是来自于我们自己，我们自己做得比较好，通过政府干预的手段，创新也是一样，创新是有非常强的正外部性，这个东西科学家企业家做出来之后，虽然赚了那么多钱，但是实际上创造的社会收益远远比他赚的钱多得多，科学家的投入和企业家的投入是远远不够的，必须通过政策干预的力量来让这种外部性内部化，给他一些激励。

　　为什么会有这个题目？是我两年前写的报告《创新金融：并非资本市场的独角戏》，当时看多很多人一谈创新就是资本市场，我在资本市场工作了多年，确确实实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这边可能承受不起，可能需要全社会需要一个举国体制来做。

　　在这样的思路下我们中金研究院联合中金公司几百号研究员做了一系列的研究，一个是内发的不方便公开的《双支柱举国体制》另外一个是两周前刚刚出版的《大国产业链》，我今天汇报的内容是这两本书简单地介绍。

　　刚才我讲到了政策干预对于创新金融的重要意义，听起来有点像国家讲的新型举国体制，为什么我们题目叫《双支柱举国体制》我们不是作为国家机制的注解，在国家提出之前我们就有这样的设想，这是我们中金公司的研究员们给我们的图，这张图可以看出最简单的在全球供求的角度来讲这么多行业有的是供给严重大于需求的比如说光伏、家电，光伏占到全球产能的80%，自己能消化30%，另外一个是严重的供不应求像机器人、半导体芯片，当我们说举国体制的时候，不同的产业的状况能一样吗？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们把它做了区分，比如说当前中国产业面临的卡脖子，叫纵向风险，怎么来应对？我们提出叫集中化，什么意思？过去两三年的时间大家都为了解决芯片卡脖子的问题各个地方都在建设芯片的产能，实际上芯片是一个制造业由各个不同的环节上下游的环节一块形成的，只扩建终端的产能是没用的，还需要光刻机，光刻胶、ETA，EDA，光刻胶我们国内几乎为零，刚刚起步，如果我们扩了产能，别人不断向上游去转移，我们最终产能会不会浪费，有一定的风险。

　　怎么看待这个事情？怎么应对？我最近响应中央大型调研之风去日本和越南调研，日本在半导体产业也是后起者，和中国一样，但是可以看到中国光刻胶非常弱的地方它非常强，全球光刻胶七八十的产能都是日本企业占据的，为什么这样？我们和很多日本专家交流一下，他们四五十岁，在日本的半导体到底怎么起来的，是在1976年日本政府亲自下场组织了一个叫VLSI计划，超大规模技术计划，当时日本蓬勃发展，美国也发现了日本对自己的威胁，也对日本采取了像今天对中国一样卡脖子的问题，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半导体，日本政府把半导体链条上的所有的重要的企业，上中下游所有的环节统筹起来，大政府+大企业，统筹起来，不只是攻克某一个环节，是全链条全环节同时攻克，日本是通过这种高度集中化的模式进行了全链条的突破，所以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日本就在当时美国主流芯片市场上把美国彻底打败了，很多的美国公司在那个时候退出了当时主流的半导体市场。这是第一种举国体制是大企业+大政府。

　　第二种是分散化应对去农业化风险。18年以来，大家不断把两件事情搞混了，讲贸易摩擦、讲卡脖子，这其实是两回事，这两年芯片的事情闹出来大家一讲到国际竞争就是卡脖子，其实不是。这次去日本和越南还有一个非常深刻的感受是，中国之强大并不是像我们在国内所能想象的，哪怕到了日本也能深刻感受到什么叫超级大国？超级大国是怎么发展过来的？我们可以看到2000年开始，我们在全球贸易当中的地位，一开始比日本还小，三巨头都算不上，用了20年的时间取代日本，成为美国、德国、中国三巨头之一，过去三年疫情期间，中国不但是三足鼎立之一，甚至发展成了一家独大，由此而来，为什么有些国家要去中心化，去谁的中心化？谁是这里面最大的圆点这就是中心，这是我们面临的第二种的挑战，别人想离开你，你怎么让别人离不开你？这就是应对的关键。

　　2019年，美国在半导体产业链上遥遥领先，占据完全统领的位置，可能你们会问，刚才不是说在1980年日本把美国打败了吗，很多美国企业退出了，怎么到了2019年美国还是牢牢掌握着半导体产业链，这就是我想要说的问题，日本当年凭借大企业+大政府是在当时的主流的芯片市场——存储芯片，确实把美国打败了，但是美国很快在2000年于21世纪初期开辟了另外一个赛道，算力芯片市场，这个市场的利润空间比传统芯片高很多，凭借新的赛道，美国依旧牢牢掌握半导体的产业链。

　　我们得出一个逻辑，真正让别人离不开你，现在美国搞半导体产业链卡脖子，美国自己得到的好处，我们看了一下，过去一两年以来，美国的费城半导体指数的跌幅丝毫不比中国小，考虑到同期美国市场的反应走势比中国的A股强势很多，你就知道半导体的打击对他们是多大，但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全球的其他的国家还愿意跟着美国走？因为美国占据着行业最不可替代的位置，仅仅从经济的角度也不敢远离美国。

　　应对去中心化的风险，如果打破别人把一些国家硬性和中国切割的企图，最关键的是构建起像美国那样，有能力开辟一条又一条新赛道、新领域的能力，这种能力叫引领式创新能力，为什么日本做不到？日本不是持续了30年还是难复苏，日本的市场经济确实被绑架了，活力不够，就是因为大企业大财阀，小企业的活力不足。

　　引领式创新就是要开辟新的赛道，比如说存储芯片被日本打败了，没关系，我开辟算力芯片，刚才大家提到ChatGPT是美国人搞出来的，这么多的大企业他们没有研究能力吗？这就是一个问题，引领式创新不是一种研究能力，它是一种创新意愿。

　　比如苹果和诺基亚，我们查阅了很多的资料，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诺基亚始终不肯把它产业化，因为它的传统手机已经是主流了，要搞一个颠覆式的引领式的创新，这是要颠覆自己，革自己的命，这是最难的。我们看到革命都是革别人的，我们再看一下苹果公司的研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量的研发资源投入造就了苹果手机吗？很明显不是，第一代苹果手机是2007年出现的，那个时候诺基亚的研发投入比苹果高很多，因为出现了苹果手机，然后苹果的研发投入才大幅上升，对于颠覆式的创新而言，创新意愿最重要，但是大企业恰恰是最没有创新意愿，只有小企业才愿意颠覆大企业，所以我们看ChatGPT还是小企业搞出来的。

　　因此，我们要培养一个分散竞争、极具活力小企业创业环境。

　　回到今天的主题创新金融，我们刚才讲了两种创新模式，一个是去中心化风险，要靠小企业，靠一个政府创造一个小企业蓬勃发展的资本环境，怎么去应对卡脖子的风险，靠大企业大政府把所有的环节突破，对于金融来说，是要创造一个基于产能分解经营的双制度经营体系。

　　不是说银行不能够支持创新，而是银行的模式是一个期限转换，吸收了大量的负债，所以它能够做的是给大企业支持，因为大企业有抵押，有比较稳定的现金流。银行不是不能支持创新，它是不能支持初创的小企业去创新，因为初创的小企业没有抵押物，现金流不稳定，哪个企业不愿意支持华为？大企业特别愿意，所以华为也不愿意上市，我们要知道对于大政府+大企业的追赶式的创新模式而言，对应的金融的需要就是要结合大银行，当年的日本大银行也是出资，持续出资十年把半导体产业链打通了。

　　小企业不一样，小企业没有抵押物，现金流不稳定，就是要靠资本市场，还要强调一点，我们都说全面注册制改革很重要、很伟大，但是只把二级市场或者是股票市场搞好了，这并不是一个关键，或者说很重要但是还不够，我们研究发现，当企业上市之后，它的颠覆式创新的意愿会出现下降，这是上市带来的效果。

　　股票市场重不重要？重要，因为没有一个繁荣的股票市场，股权投资者很难退出，所有的激进式、颠覆式的创新，大部分是在股票市场上做出的，资本市场如何促进小企业颠覆式创新，要靠政府构建一个足够互动有效的股票和股权市场的两级互动关系。

　　最后总结一下我的思路，为什么叫双支柱举国体制？因为我们现在中国产业链面临安全冲击，安全冲击对我们来说，有两类风险，不只是大家强调的“卡脖子”，还有去中心化。

　　如何应对卡脖子？就是靠大企业+大政府+大银行，进行追赶式创新，前面的路已经是别人铺好了，你就踏踏实实花资源和时间，慢慢追赶，这个风险相对比较低，大企业能够有效地实现，政府加把力，研究上中下游一块做很快能突破。

　　另外一类是这次日本和越南的调研中感受到的中国引领世界，中国引领世界是我们这一代能看到的，10到15年，当前大家很难受，最重要的是位于世界第一的时候，你能给世界贡献什么新的思想、新的领域、新的产品、新的创新，这就要靠引领式的创新能力，靠大企业是解决不了的，要靠小企业，靠制度建设，靠资本市场，这就是我们所讲的双支柱的举国体制。

　　以上是我的全部汇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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