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雁秋《神探狄仁杰》之“蜜蜂案”中的编剧漏洞

“蜜蜂案”，是指自莹玉借蜜蜂诬陷刘传林开始，从而发掘出或引发的一系列大小案件。小说中的正式称呼是“蓝衫记”，这篇故事比上一篇的“使团案”情节要简单得多，其中的漏洞也要少得多。但是，也并非没有。

（以下对本故事简称“蜜蜂案”）

文|王玄陵

故事背景

十年前，越王李贞谋反伏诛，其子

李规潜逃。

越王起兵之前，在湖州翠屏山中留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宝，并将藏宝图一分为三，藏在三本“蓝衫记”中，分别交给亲信李规、吴孝杰、刘查礼保管。

两年前，李规带着他手中的“蓝衫记”混进太子宫，试图说服太子李显起兵反武，但是遭到了李显的拒绝。李规负气而走，来到了湖州刘家庄，找刘查礼商量。

不料此事被监视太子的内卫

许世徳发现，许世徳跟踪李规来到刘家庄，通过偷听李规与刘查礼的谈话得知了藏宝图的秘密。

在许世徳的威逼利诱之下，刘查礼交出了自己手中的那本“蓝衫记”，并且将李规囚禁到后院小楼中的密室里，而李规在被捕前将自己手中的“蓝衫记”交给了刘查礼之子刘传林，在刘查礼的严刑之下始终不肯吐露书的下落。

为了得到剩余两本“蓝衫记”，许世徳回京后向皇帝武则天谎报，说太子和李规可能在密谋什么阴谋，请旨卧底太子身旁并派内卫监控整个湖州县。

一年前，因为担心李规会轻举妄动，太子派贴身侍婢小红带领30名卫士化装前往湖州打探李规消息，结果小红从此音讯全无。

经过近两年的卧底，许世徳终于得到了吴孝杰手中那本“蓝衫记”，于是动身前往湖州。

小红在江南准备了一年，终于找机会打入了刘家庄，成为刘查礼的新婚夫人。

而皇帝为了处理湖州之事，事先委任狄仁杰为钦差大臣、江南道黜置使，狄仁杰也于此时来到了湖州。

至此，围绕着最后一本“蓝衫记”的下落，“蜜蜂案”的故事正式开始。

“蜜蜂案”详情

三股势力汇集到了一起，都开始行动了起来。

狄公来到湖州，恰好遇到了莹玉借“蜜蜂案”诬陷公子刘传林，刘查礼盛怒之下将刘传林害死。这本是一个枝节案件，可从这个案件中狄公发现了不寻常。

与此同时，太子接到了一封署名

“刘传林”的来信，信中说“李规有难”。太子于是派出两名卫士，化装成吴孝杰的仆役，前往湖州刘家庄探查小红和李规的消息。

然而，这两名卫士刚到湖州，就被刘家庄卧底的内卫刘大杀掉，并且让张春、王五自己承认杀人。此案又被狄公遇到，狄公从此案中又发现了不寻常。

循着这两个不寻常的案子查下去，发现了刘家庄的秘密，刘元芳独闯密室山穴，将刘查礼和莹玉的身份双双暴露。

正在此时，惶惶不可终日的太子来到湖州面见狄仁杰，结果被内卫侦知，太子连夜回京却被许世徳手下的内卫擒获。许世徳以太子为质，在湖州城御碑巷的一处小院中，引诱太子说出了第三本“蓝衫记”的下落。

至此，许世徳的目的达成，为了给皇帝有个交待，也为了转移湖州案的视线，许世徳设计让皇帝看到了太子与李规私下见面的一幕。皇帝大怒，而许世徳全身而退。

至此，许世徳全胜，而狄公大败。

可是，公子刘传林竟然又活了，他说出了第三本“蓝衫记”的下落，狄公守株待兔，在刘府刘传林的房间擒住来取书的许世徳，并且诱导他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正在许世徳认为狄仁杰没有证据而沾沾自喜时，门外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来人，将这条狗拉到庄外，五马分尸。尸体扔进山中喂狼！”

玄陵按

此案的故事情节简单、紧凑，没有“使团案”那么曲折反复，案子的目的也很单纯，只是为了钱财而已，最后的破获看起来也没有费太多的力气。

但是要说《神探狄仁杰》系列中的最牛反派，许世徳当可以名列前茅，要知道，他仅仅是内卫府一个五品千牛备身，根本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都没有。

相比于后面的内卫府大阁领肖清芳、黄胜彦，他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喽啰而已，但是他有野心，而且有机谋，愣是能利用精明的武则天做下如此大案。

武氏亲贵如武三思之流，多少人日思夜想扳倒太子，可是都没有做到，而区区一个许世徳凭一人之力做到了。聪明如狄仁杰，还是在他手下栽了大跟头，如果不是刘传林死而复生，这场较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相比于声势浩大的金木兰，势力很大但是行事处处是破绽，许世徳与他们相比智商简直太高了。

下面，说一说这个故事当中的情节漏洞。

漏洞1：时间线之谜

我先提一个问题：

刘查礼看到公子在花园“调戏”莹玉是什么时候？

借这个问题，以这一天为参照，我们梳理一下“蜜蜂案”前期的时间线。

按照莹玉的说法，莹玉进门的第一天夜里，老爷吃醉了酒，公子刘传林在老爷卧房调戏她，这里她描述的调戏场景是谎言。但是据刘府下人证实，这一天，公子和夫人莹玉确实在老爷房间里发生了争吵。

而从莹玉进门到刘查礼被捕的次日，莹玉进门才刚刚整十天，莹玉说，在这十天之内公子调戏她数十次之多。

在这期间的某一天，发生了公子后花园“调戏”莹玉的事情，第二天，刘查礼让公子陪他爬翠屏山，公子刘传林跌落山崖。

按照莹玉的证词，我们只能把

“花园调戏事件”的时间，锁定到莹玉进门的第二天到刘传林“去世”的前一天之间。

对于刘传林的死，狄公第一次入住刘府中时，刘查礼说，昨天清晨公子在翠屏山上摔死了。

当晚，公子灵堂发生了“闹鬼”事件；

第二天，狄公让刘大陪他爬翠屏山，

曾泰来报县衙停尸房丢了一具尸体；

第三天，凌晨，狄公和李元芳假装“闹鬼”，吓唬守陵人蒋老四，清晨刘查礼来报要提前将公子下葬，狄公说连“头七”都未到；

第四天，凌晨，狄公假借“阴司鬼神”吓唬刘查礼；

第五、六天，刘查礼连着被折腾了三天，才被放回刘家庄，当日，刘查礼被抓认罪；

第七天，狄公到刘府询问莹玉，莹玉没有说实话；

第八天，清晨，莹玉来访，说到今天为止才进门整十天，公子“调戏”了自己数十次。

如果这样推算的话，狄公第一次住进刘府的时候——也就是刘传林死后的第二天，莹玉才刚刚进门第三天。而刘传林死的那天，莹玉刚刚进门第二天。

也就是说，刘传林“花园调戏事件”发生在莹玉进门的当天。花匠蒋老四说，那天他正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听到夫人莹玉正在向老爷哭诉，说：“以前我说你不相信，今天亲眼看到了吧”，两天之后，公子就死了，这也就证明了这条时间线。

这样说来，莹玉进门的当天，公子刘传林就在花园“调戏”她。而这一天，狄公和李元芳跟随蜂群来到刘府，当时刘府正在办喜事，当提到新娘子的时候，刘传林脸上表现出了痛苦的神情。后来公子被匆匆叫走，刘查理气呼呼地过来，狄公只得告辞。

这些都说明，莹玉进门的当天，也就是狄公和李元芳初到刘府的那天，这应该是一条作者心目中的时间线，可这条时间线却矛盾重重。

在刘查礼回忆刘传林回家时的画面中，刘大说，今天是老爷娶新夫人已经过门，而新娘子前一日就已经到了，这样跟莹玉所说的进门10天是矛盾的。而且这样说来，莹玉比刘传林早进刘府一天。

莹玉又说，在“花园调戏事件”发生的几天前夜里，曾经发生过公子在老爷卧房里“调戏”她的事件，事后狄公证明当天夜里两人确实发生过争吵，公子刘传林出来还给每位仆役赏了银子。这个时间显然是不对的。

另外，按照这个时间线，狄公当天远远地看到蜂群朝刘府飞去，这个时候说明蜂群已经嗅到了那兰提花蜂蜜的香气，说明莹玉的“蜜蜂计划”已经开始了，两个人已经在花园子里等蜜蜂了。

等到狄公二人赶到刘府的时候，这个事情已经结束了，此时二人连晌午饭都没吃，公子刘传林也说花厅里的饭已经备好了。

也就是说，从刘传林当天回家看到莹玉，到两个人发生讨论争执，到“花园调戏事件”发生，总共才不到一上午的时间。试问，如此紧密的事件里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能吗？

再者新婚之时，婚宴正在举行，新娘子不在婚房呆着四处乱跑什么。莹玉后来说，她耍这个机谋是为了让刘查礼将公子赶出家门，难道公子刚回家几个时辰，连能不能说服刘传林不外传都不知道，她就想出这么精妙的计策并且顺利执行吗？

而且，小说中说得很清楚，当天夜里，莹玉把刘传林叫了出去，告诉他不要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刘查礼。李传林离开后，莹玉背后出来一个黑影，说：“你这样优柔寡断会坏大事”，而莹玉说：“我只是想让他父亲把他赶出刘家庄”。

明明在晚上还在试图说服刘传林，为什么白天就实行了“蜜蜂计”呢？试想一下，刘传林当天回到家，没过几个时辰就被父亲看到“调戏”夫人，第二天就弄到山上摔死了，这怎么可能？

时间线很混乱，不止这些。

漏洞2：莹玉之谜

莹玉

的身份，是太子李显的贴身侍婢，一年前被派到湖州，同行的有30名侍卫，任务是寻找李规的下落。

而据州城玉花轩的老鸨说，这位莹玉，是一年前来到玉花轩的。也就是说，莹玉根本就没有去湖州，而是从京城径直去了青楼。

直到三四个月后，在这里认识了刘传林，两个人打得火热。李显知道李规和刘查礼的关系，那么莹玉自然也会知道，接近刘传林是为了打探刘家庄的情况，这个我们是可以理解的。

而刘传林也确实认识李规，两年之前，李规在被捕之前将自己手中的“蓝衫记”交给了他，他也知道李规是被刘查礼和内卫抓了，从后来莹玉的表现来看，他显然是成功获取了这些消息。

然而，打探消息需要和刘传林结为夫妻吗？两个人在玉花轩腻味了两个月，最后刘传林给莹玉赎了身，并且私自结成了夫妻，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五个多月。

莹玉显然是假戏真做了，后面的很多波折都是源自她这次假戏真做。

然而，就这点消息，需要在一起七个多月才能打探到吗？他又为什么不和太子通信呢？

我们说了，莹玉的任务是打探李规的消息，他后来又嫁给刘查礼，我们可以认为她从刘传林那里没有得到具体的关押地点。

李显对于“蓝衫记”是坚决拒绝的，而莹玉进入刘家庄以后，不但在打探李规的消息，她还在打探“蓝衫记”的下落，甚至不惜打草惊蛇把书盗走。

这个丫头心太大了。

漏洞3：刘大之谜

两个吴姓仆人是太子派来的，而

刘大的真实身份是内卫，他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呢？自然是奉了许世徳的命令，防止湖州的事情泄露出去。

但，凭内卫的实力，想杀两个人还不容易吗，又何必负有卧底任务的刘大出手，又为什么不把作案痕迹清理干净，多次一举的嫁祸给张春、王五？

嫁祸行动分成了两步，第一步是伪造杀人现场，第二步是进入监狱要挟张春、王五，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节外生枝呢？

而且，蒙面的刘大是怎么进入湖州大牢的呢？如果是硬闯，总会有人报案，如果是凭内卫的身份，或者是通过收买的方式，狄仁杰为什么不查呢？

这难道不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吗？

更奇怪的是，张春、王五杀人一案，两个案子非常的相似，很有可能是有联系的，这一点就连曾泰自己也意识到了。可为什么会把两个人关到一起，难道不怕相互串供吗？

当狄仁杰故意激怒曾泰之后，曾泰认定狄公是张春的同谋，可在还没有审问之前，又把狄公和这二人关到了一起，莫非湖州县大牢只有一间牢房吗？

张春、王五杀人一案的破解，是整个“蜜蜂案”中重要的环节，而这个案子最后是怎么破的呢？

狄公想要讯问张、王二人，两个刚到，就听到了刘大到来的消息，只要让二人到后堂稍候。等狄公跟刘大聊完之后，却发现两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王五已经被吓尿了。

二人说道，刚才在大堂上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在大牢里威胁我们的蒙面人，案子这才破了。要说听出来声音，这个是合理的，但是在《神探狄仁杰》系列中，声音的辨识率极不稳定，需要识别出来的时候就能听出来，不需要听出来的时候死活听不出来。

上一篇“使团案”中，虎敬晖就听出来方谦的声音跟刘金很像，但是，“蝮蛇”跟李元芳、李二对话过好多次，这两位竟然听不出来“蝮蛇”跟虎敬晖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虎敬晖习武之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音色吧！

漏洞4：刘传林之谜

刘

传林是最大的BUG，如果不是刘传林死而复生，狄公这一局算是输定了。

对于刘传林之死，文中前面其实也做了铺垫，那就是灵堂中的第一次“闹鬼”，守陵人蒋老四被吓晕了（后来说是被莹玉迷晕的），而莹玉在灵堂中闪过，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就是在告诉我们，刘传林其实并没有死。

第二天狄公装鬼吓唬蒋老四，狄公打开棺椁看过，刘传林果然是摔得面目全非，连相貌都分辨不出来了。这个时候的刘传林其实已经被莹玉换过了，莹玉把从停尸房偷来的尸体故意毁容，让别人分辨不出真假。

狄公看到的刘传林的尸体时，身着摔死时穿的衣服，衣袖被扯了下来，狄公还把自己在山上发现的衣袖碎片，和尸体上的衣服缺口对比过。

可这个地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一来，刘大说了，公子是径直摔下去的，尸体发现的时候在砾石堆里，血肉模糊，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了。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能救活吗？

其次，要说刘查礼心怀鬼胎，所以没有认真的验明尸体，这个还可以理解。但是，刘家庄那么多人，难道都不去看看公子死了没有，就直接装到棺材里嘛？

再次，按照丧葬习俗，人死要入殓，入殓的一个重要流程就是将尸体清理干净，然后换上葬服，如果刘传林摔到清晰干净之后还看不出模样的程度，你确定可以救活吗？而狄公看到的刘传林尸体，竟然还穿着摔死时穿的破衣服。

最后，狄公在知道刘传林是被杀的以后，为什么不验看一下尸体。而且，狄公见过刘传林本人，又详细看过棺椁里的刘传林尸体，难道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吗？

据太子李显所说，在大概两个月之前，他曾经接到一封署名“刘传林”的信，信中写道：“李规有难，速来湖州相救，切切”。

正是这封信害得太子私自离京，可两个月之前，许世徳尚在长安，不可能写这封信，那么这封信真的是刘传林写的吗？刘传林为什么会写这样一封信呢，而且，李规遇难是两年之前的事情，他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写这封信呢？

另外，根据时间线交待，两个月前，刘传林正在州城的出租房里和莹玉在一起，为什么这个时候写这样一封信呢？

书里没有交待，这算不上什么漏洞，只能说是对故事情节的一个疑惑。

知识延伸

1

狄仁杰在刘府花园赏花，发现了一种淡蓝色花朵，狄公说这叫

那兰提花，产自天竺，花香奇特，可以入药，在《难经》之中有记载。

那兰提花确实是有的，传入我国后叫作蝴蝶兰，特性跟狄公所说相符，只不过在《难经》中没有记载，事实上也不可能会有记载。《难经》成书于战国到秦汉年间，而丝绸之路是汉武帝才开辟，主要目的是用于经商，古代天竺商人不可能把这种难运输、难侍弄的花带到中国。

实际上，那拉提花是唐代贞观年间，由玄奘从天竺带到中国的，狄公所见纳兰提花是由莹玉从太子宫带出来的，这个还是合理的，但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难经》当中，这是一个历史年代常识错误，当然你可以解释为狄公读书太多记混了。

2

“蜜蜂计”的故事，出自《东周列国志》

骊姬杀晋国太子申生的故事：

骊姬想杀掉太子申生，立自己的儿子奚齐为太子，于是就向晋献公说申生“调戏”自己，晋献公不相信，骊姬说：“你要是不信的话，明天我和太子游园，你在台上偷偷的观看”。

第二天，骊姬把头发涂上蜂蜜，和太子申生游园，蜜蜂纷纷落在骊姬的头发上。骊姬对太子说：“快帮我驱赶蜜蜂”，说完就转过身去，申生便在骊姬身后用袖子帮她驱赶蜜蜂。

晋献公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认为申生真的是在调戏骊姬，便对他产生了杀心。

在身上涂上蜂蜜能引来蜜蜂吗？

恐怕不能，钱雁秋导演也觉得不靠谱，所以在借用的时候加上了那拉提花的因素，花香加上蜂蜜香味应该够了吧！

可见，莹玉这小丫头在太子宫的时候没少读书啊。

说道

莹玉，莹玉用“蜜蜂计”是为了让刘查礼将公子赶出刘家庄，但是电视剧中蒋欣所饰演的莹玉，让观众十分怀疑她的动机。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活脱脱像骊姬想坑死申生的意思。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