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判断案发现场的骨头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

女孩被藏尸水底五年，因生前受过重伤留下骨创痕迹，才得以找到她的亲属，最终抓获真凶……

题图来源： 《法医秦明》剧照

读者问老秦：

对网剧《法医秦明》里头，油炸手指头那一幕记忆犹新……法医看一眼，就能分辨动物骨和人骨，这是怎么做到的？

法医秦明回复：

法医研究人骨，最初的目的，是研究人骨不同于其他骨头的特征形态，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种属鉴定。

发现骨头后，法医首先会通过一些特征性骨形态，判断这堆骨头是不是人类的。如果确定是人的骨头，那么这就是一起死亡案件；如果不是人类的，法医就可以收队了。

人体的大部分骨头都是可以通过肉眼来和动物骨进行鉴别的。

记得有一次我和一名国内著名的法医人类学专家在一起吃小吃——羊蝎子（羊的脊椎骨）。在吃到一半的时候，专家拿起一块脊椎骨，问我如果在现场发现了这样的一块骨头，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人的骨头呢？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人的椎孔大，关节面和关节突因为活动度小，所以不发达。

而羊的脊椎椎孔小，关节面和关节突发达。而且，羊的脊椎骨椎体上有个“抓钩”一样的突起，这样才方便在四肢行走的时候脊椎不会轻易脱位。

这就是利用骨骼形态来判断是否为人骨的一个小例子。

但是，不是所有的骨头都可以通过肉眼观察确定是否为人类骨骼的。

那么，如果在现场只发现了几块骨头，而且这几块骨头都不是特征性的骨头，甚至骨头有所破损，无法观察特征点，怎么办？

法医依旧有办法来判断。

除了众所周知的DNA检验技术，可以判断骨头是否为人骨以外，法医还可以把收集来的骨头磨成薄片，在显微镜下观察。

显微镜的视野里看到的骨片，可以发现有很多小管子——“哈佛管”。

利用这些哈佛管的大小、形态，也很容易判断骨头的种属。

读者问老秦：

那么人类的骨头上，除了DNA信息很特别，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能为法医们所用？

法医秦明回复：

法医研究骨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判断出死者的一些特征。

从而缩小警察叔叔们的侦查范围，提高寻找尸源的效率。

也就是说，法医要帮助警察叔叔们尽快地确认死者究竟是谁。

法医在初期判断时，DNA的辅助作用并不是很大。

因为DNA库里录入的数据有限，而中国人口众多，那么即便掌握了死者的DNA数据，依旧不能找到尸源。

一般要先发现可疑的失踪人，然后通过失踪人亲属的DNA与尸骨的DNA进行亲缘关系鉴定，方可确定死者的身份。

为了帮助警察叔叔们尽快地找到尸源，法医人类学的前辈们做了很多努力，研究了很多方程式，用于推断死者的性别、年龄、身高。

如果可以根据一堆人骨来准确推算出以上人体的三要素，那么警察叔叔的排查工作就会轻松不少。

比如一个地区失踪人口有500名，但是法医人类学专家推断出死者的年龄是24-26岁。

而这500名失踪人口中仅有10名符合这个年龄段，那么排查和DNA检验的工作量就足足减少了50倍。

读者问老秦：

老秦能否就“骨头里的密码”多说一点，我是《识骨寻踪》的粉，觉得法医老帅了！

法医秦明回复：

首先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认可！（我觉得我也老帅了呢~）

接下来，我就给大家拆开细讲讲，法医如何解读“骨头里的密码”。

（1）性别的推断

大部分案件中，只要人体最重要、最大的骨骼存在，性别推断是最简单的一项。

骨盆、颅骨、四肢各骨、肋骨和胸骨都可以进行性别的推断。尤其是骨盆，是推断性别最容易的骨骼。

人的骨盆下方有左右两侧耻骨组合而成，所以两侧耻骨下支会形成一个夹角。

男性的夹角比较小，通常只有75°，而女性的夹角比较大，一般有100°以上。这个特征通过肉眼很容易观察出来。

颅骨判断性别也很容易，一般男性的前额有坡度，枕后的隆突比较突出；而女性的前额比较陡峭，枕后的隆突不明显。

（2）身高的推断

决定人体身高的因素，主要是长骨的长度。

而且大部分人的身材都是比较匀称的，个子高的人胳膊长、手大，个子矮的相反。

根据这些特点，长骨、躯干骨，甚至手骨都可以用来推断身高。但是这种推断是建立在统计学意义上的推断。

我们的前辈们通过研究成千上万具骨骼，制作了一系列方程，把每个骨头的长度和人的身高联系起来，然后算出一个平均系数。

法医在实战中，可以用测量到的骨骼长度，代入方程，计算出死者的身高。

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一些身材比例特殊、骨骼奇异的人体存在，所以这项推断不能做到百分之百正确。

（3）年龄的推断

死者的年龄推断意义重大，直接可以缩小侦查范围，所以法医人类学前辈们做了许许多多关于年龄的研究，到现在，法医已经可以通过人体的许多骨骼进行年龄推断。

颅骨、骨盆、胸骨、肋骨、锁骨、髌骨甚至椎骨和甲状软骨都可以进行年龄推断。

其中，被法医们用到最多的是骨盆的一部分——耻骨。

左右两侧耻骨在骨盆下方联合在一起，联合的面被法医们称作为耻骨联合面。

这个面，会随着人体年龄的增长呈现出一种高度规律的改变。法医前辈研究了数千副耻骨联合，也得出了一个回归方程。

我们法医可以根据耻骨联合面的数个特征点，换算成数值，代入方程，最后计算出死者的年龄。这个年龄的误差可以小到±2岁。

读者问老秦：

以上的几点，其实细心看小说的粉都能知道一点~想问老秦，受害人如有发生骨质增生啊、骨折这种意外，是不是会让骨头携带更特殊的信息？

法医秦明回复：

谈到这个问题，我想给大家说一个小故事听。

2010年夏天，我们所接到了一个报警，一名女子在自家的水塘里清理淤泥的时候，发现了一堆人体骨骼。

我们一行人赶到现场，首先把池塘的水全部抽干，然后跳入池塘，在池塘底的淤泥里整整搜寻了一下午，才基本把尸体的骨骼全部找全。

根据骨盆和颅骨，可以判断，这是一具女性尸体。观察尸体的耻骨联合面，可知这名女死者死亡的时候只有19岁左右。

我的同事在一旁测量了死者四肢长骨的长度，代入方程，计算出了死者身高的平均值，大约160cm左右。

有了这三要素，排查范围小了不少。

但是法医从骨骼的破损情况来看，这堆骨头沉在这个池塘里至少有5年以上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该从何查起呢？

细心的法医们在警察叔叔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这副骨骼的肋骨中，有五根肋骨中央有骨痂。

骨痂是在骨折后，自我愈合而形成的东西，看见了骨痂，说明死者在生前曾经有过骨折、治愈的过程。

而且，五根肋骨骨折是必须去医院治疗、住院的。

警察叔叔们在周边的医院里进行了调查。重点寻找5年之前，曾因五根肋骨骨折住院治疗，后又失踪的女孩。并且女孩在失踪时，年龄大概19岁。

很快，警察就在一家医院的病案档案室里发现了符合条件的病案，并根据病案上记录的地址找到了女孩的家人。

再根据女孩失踪前的一些联系人情况，把这一起案件给破了。

受害的女孩7年前出了次车祸，断了5根肋骨。住院期间，当时只有17岁的她结识了一名同院病号，并发生了恋情。

经过近2年的恋爱，两人关系破裂。

因为感情纠纷，那名凶手杀死了当时已19岁的女孩，并将女孩的尸体沉尸到了这个池塘，直到5年后尸体被发现。

这个凶手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事隔好几年后，警察还是把手铐戴在了他的手上。

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综上，受害人如果在生前，存在过骨头受伤、病变等情况，死后的尸骨上也会对这些信息有一定的呈现。

读者问老秦：

“根据头骨能恢复受害人相貌”这项技术的还原度高吗？每次看普法栏目都觉得这个技术好神奇……

法医秦明回复：

经过研究发现，人类的相貌和其颅骨的外形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人与人之间面部软组织厚度也有相对稳定的规律。

利用这种关系和厚度，法医人类学家开始了一些实验。

最初，颅骨面貌复原技术是用最简单的办法——用软橡胶泥，按人面部软组织厚度和面部解剖特点，在颅骨的石膏模型上进行塑像。

很多朋友问了，面部软组织厚度是可以塑像，但是人的五官的形状、方向又如何确定呢？

其实人的五官的形状和方向和颅骨上的一些特征点也有着密切的关联。

法医蜀黍们利用这些特征点，模拟出人的五官，就可以成功恢复出死者生前的面貌了。

在这种方法的基础之上，法医蜀黍们研究出了一套计算机三维模拟系统，把人的颅骨的特征点、软组织厚度、五官生长规律等化解为数值，作为后台数据。

用计算机三维扫描技术把颅骨模型输入到计算机里，计算机可以自动根据颅骨特征点来恢复出人的三维立体头像。

有了头像，警察叔叔就可以发布协查通告，大家也就可以通过通告上的模拟人像，发现可疑失踪人口了。再经过DNA比对，便可确定尸源。

这种方法不仅仅运用于侦查破案上，有时也可以运用于考古学中。

比如老秦的老师—中国刑警学院法医系赵成文教授，就曾经用颅骨面貌复原技术还原了2000多年前的马王堆女尸的面貌。

至于上面提问到的还原和逼真程度嘛，老秦觉得不太好作答，但是该项技术在实际运用中，已经辅助破获了很多案件。

今天的科普大致就是这样啦~希望都能对你的胃口~下期再见~

#主稿：法医秦明；文稿整理：鲁鲁修；校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