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公交停运了，三线城市不能养公交吗

公交车越来越难等了，到底是不是我的错觉？/《开端》

商丘公交停运的背后，是公交行业经营困难的冰山一角。怎样优化公交车的角色，是所有城市都在面临的难题。

很多商丘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城市竟然会因为公交停运的“罗生门”，在一天之内占据了热搜榜上好几个位置。

2月23日早上，河南省商丘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商丘公交”）通过其微信公众号发布通告称，因公司经营异常困难，拟于3月1日起暂停运营市区全部公交线路。

通告中称，“受疫情冲击、国家新能源补贴政策调整、财政补贴不到位等多种因素叠加影响，公司已经无力为员工支付工资、缴纳社保，也没有资金支付车辆充电费和购买车辆保险，无法继续承担老百姓出行的公益性事业和民生工程”。

当天中午，商丘公交的这则停运通告便被删除。/商丘公交

在一座常住人口772万的地级市，其公交服务突然宣布“准备停摆”，这迅速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有商丘公交工作人员对来访的媒体透露，全体职工“已经五个月没有发工资”；有媒体向当地12345政府服务热线了解情况，负责接线的工作人员则表示，这个是民生问题，非常重视，“已经上报了”。

互联网上，有当地人担心公交停运后出行变得更加困难：“这公交要是停了，村里的人咋去市里啊，平时电动三轮车不让骑，年纪大点的也不能骑两轮（电动）车，全靠公交了。”

2月23日中午，商丘市人民政府通过“网信商丘”公众号发布情况说明称，商丘公交是由2006年改制的民营公司，负责运营商丘市区公共交通，市财政一直按约定予以补贴；而受疫情影响，商丘公交经营确实遇到困难，市政府工作组已进驻，将依法依规查明情况，进一步纾困解难，确保市区公共交通正常运营。

随后，商丘公交重新发布公告称，公司将克服困难，确保公交不停运、不影响公众出行，并撤回此前发布的停运通告。

公交行业经营困难，事实上已经是陈年旧疾。/图虫创意

商丘公交停运的背后，是公交行业经营困难的冰山一角。多种交通方式的冲击之下，客流减少、经营压力增大、发不出工资、停运，成了近几年来公交行业的关键词。

而怎样优化公交车的角色，是所有城市都在面临的难题。

“没有补贴是做不下去的”

商丘公交停运并不是个案。今年2月12日，黑龙江漠河的公交公司就发出过类似的公告称，决定2月15日起暂停运行所有公交线路，但当天便撤回公告，宣布继续运营。

漠河公交此前宣布“停运”，同样引发全国关注。/哔哩哔哩@宇通客车官方

而在2月18日，广东清远佛冈县的公交公司也发布通告称，自3月1日起暂停部分县城内的公交线路运营，其余城乡公交线路将缩减班次营运；不过几天后，这则通告也被删除。

近一两年以来，多地公交公司都曾发生过停运。据新周刊记者不完全统计发现，目前全国已有超过20个地区一度宣布暂停部分或全部公交运营服务。这些宣布暂停公交服务的地区多数为县城（县级市），但也包括像广东阳江、广西玉林这样的地级市。

而进一步梳理停运的原因，基本上如出一辙——疫情冲击、新能源补贴政策调整、地方财政补贴不到位，企业严重亏损，影响线路的正常运营。

除了疫情冲击和补贴之外，也有个别城市的公交系统因为道路施工无法正常运营，不得不增加额外的成本。

去年8月，湖南耒阳市的8家公交运营企业联合发布停运公告，其中单独提及往来耒阳西高铁站和公平镇的12路公交停运的原因：由于途经的一座铁路桥限高，公交车无法通行，运营企业不得不增加管理人员和充电站场，运营成本陡然倍增。与此同时，由于线路被一分为二，乘客不得不换乘才能继续行程，通勤成本倍增，时常因为票价一事向市长热线举报，更因此催生了大量非法营运车辆，蚕食了客运市场。

尽管如此，公交是公益性的行业，不能完全市场化运营。公共汽车票价由政府定价，不得随意浮动。目前，绝大多数城市的公共汽车票价均维持在单程空调车2元/票、非空调车1元/票的水平，光靠公交票价显然难以维持高昂的运营成本。

公交是公益性的行业，不能完全市场化运营。/图虫创意

一些地方此前寄希望于提高票价来维持成本，但往往难以如愿。2018年，商丘曾经尝试上调部分线路的票价，但随即遭到大量市民投诉，调价最终也不了了之。

也正如此，各种政府补贴被公交企业，特别是民营公交企业视为“活下去的根本”。

去年7月，广东惠州博罗县一家民营公交企业负责人向《南方农村报》诉苦称，公司之前是靠燃油补贴赚钱，更换纯电动车之后则靠国家新能源公交车运营补助，“没有补贴是做不下去的”。

早在2015年5月，财政部、交通运输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发布《三部门关于完善城市公交车成品油价格补助政策加快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的通知》，推广各地公交企业更换并使用新能源公交车。根据这一政策，2015-2019年期间，一辆车身长8-10米的新能源公交车在完成一年3万公里运营里程后，可获得6万元的国家新能源财政补助。

此次陷入舆论漩涡之中的商丘公交，早在2015年响应号召，购入了首批310辆纯电动公交车，2016年更建成了一座当时河南省最大的纯电动公交车充电站。

商丘在2019年引进的纯电动双层公交车一度成为媒体关注焦点。/商丘发布

截至2018年，商丘公交共有2016辆纯电动公交车，纯电动公交车辆比例达到100%。尽管如此，商丘公交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却表示，补贴“一直没有到位”。

“一味只靠财政补贴度日，不现实也不可能”

虽然直到今天，乘坐公交车都是最公平、最普惠、最绿色的出行方式之一，但一个不能忽视的现象是，在各种多元化的交通出行方式冲击之下，乘坐公交车的人数在逐年下降。

交通运输部历年发布的《交通运输行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14年全国城市公共汽电车的客运量为781.88亿人次，整体运营里程达1315.66亿公里。此后数年，两组数值连年下降，到了2021年这一数据分别降至489.16亿人次和335.27亿公里。

统计数据指出，乘坐公交车的人数在逐年下降。/图虫创意

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搭乘公交，转而钻进地底改乘“无堵车风险”的地铁，或者拿出手机打上一辆网约车。数据显示，2021年城市轨道交通和巡游出租汽车（网约车同属巡游出租汽车类别，作者注）合计占当年全国城市客运量的50.8%。

在大城市，四通八达的地铁织成密集的网络，成为交通主动脉；而那些没有地铁的城市，也靠网约车和共享单车/电动车实现了出行自由。另一方面，马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私家车，两轮电动车更是成了人们出行的刚需。

而当地铁、网约车、私家车、共享单车/电动车分流了原本的公交乘客后，很多城市的公交车上人挤人的景象已经一去不返。当客流锐减的势头无法逆转，公交线路的撤销、合并、改线越来越频繁，也变得越来越普遍。

“人们的出行习惯一旦改变，再吸引回来就很难了。”2022年7月的一场行业交流会上，交通运输部科学研究院城市中心智能交通部主任刘向龙说道。

过去三年，人们的出行习惯发生了很大变化。/视觉中国

也正如此，开源节流、造血自救，成了不少地方公交行业努力求变的方向。

一些大城市选择对既有的公交线网进行改革，将不合时宜的公交线路优化合并调整，同时削减部分运力节省开支；有城市看准了乘客的日常通勤需求，开通了一系列“一人一座、点对点直达”的定制公交，推出之后广受关注。

而在深圳，去年年初不少人发现平时常坐的公交车变小了，而且变得更加“精致”。根据深圳市交通运输局的介绍，这些“迷你”公交车虽然很小，但各方面的设施都非常完善，解决“最后一公里”难题之余，也能满足市民对公交舒适性、便利性、智能性、安全性等各方面的需求。

深圳一个本地论坛上，有人将其和20年前“招手即停”的小巴作对比，下面的评论则称这些“迷你”公交车是“公交小型化”的开端。但不少人却吐槽，新购入的“迷你”公交车遇上高峰期就成了鸡肋，特别是在一些本就客似云来的线路，整辆车挤得满满当当，对客流的疏导作用极为有限。

去年8月，南京公交限速的新闻引爆热搜之后，不少城市开始思考提高公交运行效率的方式，推行“公交站点响应式停靠”服务，改变过去“站站停”的运作模式。具体而言，就是司机如果遇到站内没有乘客、车厢里也没有乘客要下车、站台没有其他公交车的情况，可以减速越站通过，不再需要站站停靠。

运营之外，有公交企业洞察到社会需求，尝试在公交停保场周边设立对外的车辆维修服务，或者试点将充电站开放经营，用“副业”来增加创收。更有的城市公交另辟蹊径，将公交元素打造成为文创产品，在网络上红极一时。

广州有公交企业尝试将旗下的无轨电车融入到文化产品之中，形成文化元素。/广州公交集团

优化公交车在城市中的角色、改善公交服务模式，同时要保住一线从业者的饭碗，两者同样重要。公交行业只靠各种各样的财政补贴度日，显然不现实；当外部环境发生剧烈变化，公交企业做出的适应性举措应对挑战，合情合理。

说到底，公交是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社会公平的最基本体现。即便公交客流大不如前，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每年全国仍有数百亿人次在乘坐公交车，“停运”无论如何都不该成为公交企业解决问题的方式和策略。

“公交困境应该如何破局，首先要做的是先活下来。”荆州市公交集团副总经理赵滨在去年7月的那场行业交流会上这样表示。

《丁涛：后疫情时代公交如何解困突围》《人民公交》2023年第1期

《客流和营收大降，疫情防控常态化下城市公交如何打破困局？》 南方都市报 2022-8-1

《负重前行的公交公司》 界面新闻 2018-12-10

作者 | 良 豪

编辑 | 土卫六

校对 | 杨 潮

排版 | 郑李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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