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输给了勒庞,右翼势力的崛起,欧洲将何去何从?
很显然,您对5.26欧洲议会选举结果的阅读是主观片面的。
目前统计结果显示,在欧洲议会全部751个议席中,中右翼的欧洲人民党(EPP)获得174个议席,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S&D)获得153个,两者相加达327个,仍然分居欧洲议会议席数第一和第二位。这个格局也是欧洲议会成立以来一以贯之的格局,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最微妙的变化,是自1979年以来一直稳居第一位的S&D退居第二,EPP40年来首次成为欧洲议会最大党——但这个过程其实自90年代以来一直在缓慢推进,在欧盟各国中除少数国家外,绝大多数国家的中左翼政党都在冷战结束后节节败退,甚至连传统势力范围——北欧国家也不例外,欧洲议会只是因为独特的超级大选区才将这种冲击一直延缓到现在:传统上左翼选民人数多,但分散,选区越大他们越容易赢,欧洲议会只有751个议席,而法国一国的国民议会就有577席,英国下院则有650席之多,选区大小一望而知。
传统上欧洲议会从无一个党团可以独家议席过半,但EPP和SD两个大党相加过半就能稳住大局。这次两党议席相加却只有327席,离过半的376席还差49席之多,这将迫使未来的欧洲议会不得不组建一个基础更广泛的议会联盟。
但极右翼民粹政党却并未如一些分析家事先所预期的那样,获得历史性的突破。具体到各国,议席过半的仅匈牙利总理欧尔班(Viktor Orban)所领导的匈牙利主权党,由于欧尔班同样在匈牙利大选中获胜,因此这一结果并不出人意料。获得选票比例国内第一的极右翼民粹政党除了匈牙利主权党外,只有法国国民阵线(RN,23.7%),意大利的马泰奥-萨尔维尼(Matteo Salvini,)联盟(得票比例33.6%)等极少数。至于英国法拉奇(Nigel Farage)领导的“脱欧党”(Brexit Party,得票比率31.7%)虽然也得到英国得票率第一,但严格说该党并不是一个极右翼民粹党,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英国“脱欧派”为早日结束没完没了脱欧僵局而形成的松散联盟,很难想象他们会和欧陆的极右翼民粹政党结成欧洲议会内的联盟(因为他们的核心竞选目标是“脱欧”,一旦英国脱欧成功则所有该国在欧洲议会的议席将自动丧失,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实际上是让自己早日失去此次获得的议席)。极右翼民粹政党都以“民族主义”相号召,强调国家主权高于欧盟,甚至主张“只要国家主权不要欧盟”,因此他们和中右、中左等政党不同,习惯于各自为战,尽管“极右翼民粹大联盟”的概念在网络上和媒体上炒作热烈,但实际意义远不像某些人所想象的那么大。
主流政党的选票和议席大量流向的并非极右翼,而是自由派与中间派联盟(ALDE,106席)和绿党-生态主义者联盟(GREENS,68席),在德国(得票率20.7%,比上届几乎翻番)、法国(13.4%,得票率列各政党第三)、芬兰(15%,本届选举得票率上升最快党派)等,中左、中右两大传统党团必须和上述两个联盟中的一个或两个结盟,才能在新一届欧洲议会中获得多数,这必定令未来5年欧洲议会的政策走向发生微妙的变化。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一改近几十年来持续走低的趋势,从上届的42%升至51%,其中德国上升11个百分点至59%,法国上升7-10个百分点至50.7%,西班牙上升11个百分点至35%,波兰上升8个百分点至15%,匈牙利上升5.5个百分点至17%。不难看出,除法国外绝大多数极右翼民粹政党活跃的国家,投票率都偏低,而一反常态踊跃投票的各国年轻选民普遍把票投给了ALDE或GREENS,这是选情大多数观察家所始料未及的。
具体到法国,国民阵线是成立于1972年的老牌极右翼政党,和近年来新兴的欧洲各国极右翼民粹政党“隔代”,风格和路线差异很大。此次欧洲议会选举,国民阵线得票率23.31%列第一,“多数联盟”得票率22.41%列第二,绿党13.47列第三,议席方面,国民阵线和中间派的前进党-法国民主运动(La République en marche / MoDem)都是23席,生态绿党(Europe écologie – Les Verts)13席,中右翼的法国共和党(Les Républicains)8席,极左翼的“法国不屈”(La France insoumise)和中左翼的社会党(Parti socialiste - Place Publique)各6席,其余党派均为0席。
表面上看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并未取胜,但实际上这个结果本身是一系列特殊因素所造成的:上届法国总统大选前,中右翼发生重大重组,最终出现了“年轻”的共和党,元气大伤,只能暂时把重点放在国内而非欧洲;社会党更惨,原本是党内新生代干将的马克龙被“踢出局”另起炉灶,却意外当选总统,党内一片混乱;新生的“前进党”原本就是马克龙“先上车后补票”,在当选总统后为获得一个巩固的议会而匆匆从各党各派无党无派人士中招降纳叛形成的“大拼盘”,应付国内挑战尚且自顾不遑,何况相对不重要的欧洲议会选举?事实上马克龙本人在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就“胳膊肘往外拐”,打着“大局为重”的利益让“前进党”和法国民主运动结盟。正因为各主要政党中惟有RN近年来底盘巩固,近期又不断造势,选前原本许多人认为它能获得比最终结果大得多的胜利。正因如此,结果出炉后,法国大多数人和主要政党的普遍反应不是“失败后的沮丧”,而是如释重负,并普遍把这场“胜利”归功于马克龙在选前联合各界名流对国民阵线的猛烈抨击、法国左中右各传统政党对极右翼民粹的选前围攻,以及曾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心腹、号称“影子美国总统”的美国极右翼班农(Stephen K. Bannon)这个“猪队友”鬼使神差的“渣助攻”(欧洲极右翼民粹的招牌是“民族主义”,连欧盟都不想要,当然更不想要美国这个“太上皇”,一心搞“美国第一”的班农选前兴冲冲跑来助威,结果惟恐因接触班农而被扣上“卖国贼”帽子的欧洲极右翼纷纷如避瘟神般躲开)。
绝大多数欧洲观察家对此次欧洲议会选举的评价,是“尽管欧洲议会格局和未来五年运作方式将发生重大变化,但欧洲极右翼民粹的上升势头似已得到遏制”,应该说,这个结论是恰如其分的。
这次选举最大的启示,是“测不准”:除了预期中的“极右翼民粹浪潮”并未到来外,人们在月初以前普遍相信的“英国人多数对脱欧感到懊悔”,被“脱欧党”的高歌猛进置于极度尴尬的境地——或许2016年“6.23”英国脱欧公投的教训,人们还汲取得不够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