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获奖无数?| 一本关于狮子、老虎和熊的呱呱叫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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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的怪兽:在历史和思想丛林里的食人动物》
[美] 戴维·奎曼 著 刘炎林 译
本书被提名为以下报刊、网站及机构2003年度的最佳书籍:
《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书世界》,,,《探索》《旧金山纪事报》《圣何塞水星新闻》《波特兰俄勒冈人报》《图书清单》《出版商周刊》《图书馆杂志》,美国图书馆协会等。
这是一本关于狮子、老虎和熊的呱呱叫的好书,对了,还有咸水鳄。奎曼,这位著名的科学作家,甚至做了一些现代作家不敢做的事情:他对猎物(比如印度吉尔遭到狮子侵袭的村民)的同情,就像对仅存的捕食动物的同情一样多。
——安德鲁•尼基福鲁克(Andrew Nikiforuk),《环球邮报》
力量与荣耀的食物链
1
长久以来,巨大而可怕的食肉动物始终与人为邻。
它们是智人演化的生态环境的一部分,它们是人类认识到自身是一个物种的心理背景的一部分,它们是我们为生存而创建的精神体系的一环。大型食肉动物的尖牙利爪,它们的凶猛残暴和饥饿环伺,是人类努力避免但永难遗忘的冷酷现实。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可怕的食肉动物从森林或河流的暗处现身,将人类杀死并吃掉。这是人类所熟知的一种灾难,就像是今日的车祸,尽管司空见惯,却鲜活在目、触目惊心,思之毛骨悚然。这种灾难寓意深长。在人类最早的自我意识中,必然包含了“身为鱼肉”的部分。
如今,“食人动物”(man-eater)一词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以至于关心食肉动物的人士希望彻底废弃它。一种看法是,这个词带有性别歧视的味道:食(男)人兽。另一种看法是,这个词哗众取宠,误导公众。那些物种的某些个体确实会偶尔杀死并吃掉人,但称它们为食人动物有点言过其实,这强化了人类对它们的极度恐惧。第一种反对意见——涉嫌性别歧视——是有关语义的争议,我们留待语义学者去讨论。第二种反对意见——涉嫌煽动恐惧——则是本书要讨论的。
对食人动物一词的不适,并非捕风捉影。食人动物形象的惊悚价值已被充分挖掘。我办公室的书架上塞满了有关捕食的文学作品。一些书名骇人听闻,丝毫不加掩饰,诸如《死亡的利爪》《鳄鱼来袭》《人类即猎物》,甚至简单粗暴地取名《袭击!》。最后一本书的封面是呲牙咧嘴的灰熊,嘴唇后翻,露出巨大的犬齿和粉灰斑驳的舌头,像是在低声咆哮(但也可能是打哈欠,或是生物学家所谓的性嗅反射,一种嗅觉动作)。这是一张近距离的特写,你甚至可以看到灰熊的喉咙,想象自己葬身熊腹,跟它吃下的“杨帕根”(禾羽芹属植物)、美洲越橘和美国白皮松果搅合在一起。杂乱的藏书中还有另外三本,《食人动物》(Maneaters)、《食人动物》(Man Eaters)和《食人动物》(Man-Eater),封面也都是呲牙咧嘴的猛兽,其中一本的副标题是“动物追踪、撕咬、杀死和吃掉人类的真实故事”。我手里还有一本《察沃的食人动物》(The Man-Eaters of Tsavo),算是这类作品中的经典之作。作者J. H. 帕特森(J.H.Patterson)中校在 1898年监理乌干达铁路建设时,射杀了两头四处劫掠的狮子。装点帕特森一书封面的—你能猜到了吧?——又是咆哮的狮子。使用这些咄咄逼人的照片,再加上咄咄逼人的“食人动物”一词,无非是为了消费动物而演出的一场通俗闹剧。不客气地说,我们甚至可以称之为猛兽色情作品。
事实上,大型食肉动物与无处不在的灵长类关系历来紧密—虽然后者有时也因为鲁莽而绝望地沦为猎物—源远流长而充满张力。但是,这些随处可见的通俗闹剧、“利齿毛片”,无疑是对这种密切关系的扭曲。
尽管有这些反对意见,我还是不愿从字典中抹去“食人动物”一词。无论煽动恐惧与否,性别歧视与否,这个词在语言体系中自有其价值。“食人动物”,简单粗暴,冷酷无情,没有其他中性词语能更准确地表达同样的含义。这个词值得保存,因为它标识并纪念着一种人类的基本体验—在少数情况下,人类的一员降格为可食用的肉类。这个词提醒我们,在力量与荣耀的食物链中,在千万年间的过往中,人类曾居于何处:我们并不总是毫无疑问地位于顶端!
这些食人动物是什么动物?广义的食人动物既包括大型的独居食肉动物,也有体型较小的群居食肉动物。小型食肉动物包括鬣狗、胡狼、狼、野狗、食人鱼(可能还有其他一些兽类和鱼类),它们成群结队,有时会袭击人类。不过这些动物并不是本书关注的对象。我需要你思忖的是一种特殊关系的心理、神话和精神层面(以及生态含义):一只危险的食肉动物和一名人类受害者之间的捕食者—猎物对决。我相信,在人类认识自身在自然之位置的过程中,这种关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将要谈及的动物,没有统一的学名,也没有正式的分类。既然没有更好的标签,我姑且称之为顶级捕食者。它们属于一个精挑细选但又参差多态的群体,横跨多个动物门类,包括一些兽类、一些鱼类以及一些爬行类。在严谨的科学术语中,这种组合是人为的,不具有分类学或生态学依据,它其实是心理性的,铭刻于人类的意识中。这些动物包括虎(Panthera tigris)、棕熊(Ursus arctos)、大白鲨(Carcharodon carcharias)、尼罗鳄(Crocodylus niloticus)、咸水鳄(Crocodylus porosus)、狮(Panthera leo)、豹(Panthera pardus)、恒河鲨(Glyphis gangericus)、 北极熊(Ursus maritimus)、科摩多巨蜥(Varanus komodoensis),以及其他一些物种。美洲狮(Puma concolor)正重新成为候选物种之一。非洲岩蟒(Python sebae)、网纹巨蟒(Python reticulata)、 水 蚺(Eunectes murinus)和美洲豹(Panthera onca)可能也符合要求,另外还有几种鳄鱼和鲨鱼。不过也就是这些了。大型猫科动物、一些软骨鱼、一些爬行动物、几种熊—名单很短,然而个个令人生畏。它们与其他生物的不同之处,也是彼此相似之处:每一个都足够巨大,足够凶猛,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并吃掉一个人(当然,也是偶尔为之)。它们对人类的威慑,不同于其他动物。
大象每年都会踩死人,但不管在非洲还是亚洲什么动物最吓人,大象都不吃人。野牛和犀牛像高速货车一般致命,但它们也不吃肉。河马尽管是素食动物,对在河边生活和工作的乡村居民却非常危险。鬣狗也袭击人类,不过它们是群居动物,不是独居的捕食者。同样,印度和其他地方的狼也会袭击人,不过狼一般群体活动,不单独出击。眼镜蛇、曼巴蛇以及其他毒蛇每天都会咬死很多人。蝎子和蜘蛛咬死的人要少一些。携带疟疾的蚊子可能是全球最致命的野生动物。不过所有这些能置人于死地的动物,都不是我想要讨论的对象。它们不是食人动物。它们不是顶级捕食者。
顶级捕食者及其带来的刺激,已经超越了生死相搏的单纯生理维度,进入神话、艺术、文学和宗教多个领域。古埃及狮形女神赛赫麦特(Sekhmet)嗜杀成性,威名赫赫,代表着战争、瘟疫和死亡。斯芬克斯狮身人面,有时长有双翼,性情比赛赫麦特更为叵测。不止是埃及,在整个古代中东地区,狮子都是超群的掠食者,因此成为标志性捕食者的第一个模板,这同样反映到犹太—基督教的《圣经》中。一位耐心的学者做过统计,《圣经》至少提到过130次狮子。在《约伯记》忧郁的故事中,狮子提醒高傲者即将来临的诸多灾难。《约伯记》第4章第10节写道:“狮子的吼叫,和猛狮的声音,尽都止息。少壮狮子的牙齿,也都敲掉”;“老狮子因绝食而死。母狮之子也都离散”。当但以理被封进狮群的洞穴,狮群担当公义的仲裁者,拒绝吃他;后来,狮群愉快地吞噬了囚禁但以理的波斯总督。在《撒母耳记》中,默默无闻的青年大卫向扫罗王自荐抗击巨人歌利亚。大卫吹嘘他经常杀死袭击羊群的狮子,保证像搞定狮子那样搞定那位非利士傻大个儿。另外,《诗篇》第7篇中写道:
我的上帝啊,我投靠你!
求你救我脱离所有追赶我的人,搭救我出来!
免得他们像狮子撕裂我。
这些狮子以及《圣经》中另外126处提到的狮子,仅仅是想象出来的吗?它们是根据远古传闻的原型编造出来的幻象吗?不。它们是投射在神圣寓言中的真实狮子。它们是本土动物在神学上的亲属。
在印度,狮首神那罗辛哈(Narasimha)被尊为毗湿奴神的第四化身。在澳大利亚北部,沿着面积广大的阿纳姆地原住民保留地的东海岸,雍古人早就认识到—并且仍然信奉—人类与熟知的本土动物错综复杂的图腾崇拜关系。其中之一是咸水鳄,雍古人恭敬地称之为巴茹(Bäru)。在格陵兰岛和加拿大北部,因纽特人有许多北极熊的传说。比如,母熊吃掉一位孕妇,却慈爱地抚养从女人子宫中撕下的婴儿。东非马赛人践行真正的猎狮传统“阿拉马约”(alamaiyo),部落勇士以此证明勇气,赢得荣耀。第一位将长矛投向狮子的人,可以获得狮子的鬃毛和尾巴作为奖品。在印度尼西亚群岛的科莫多岛(Komodo)上,早期人类将死者葬于浅墓,再覆以巨石堆—要在岩石嶙峋的火山岛上挖掘深坑,大概是不可能的。显然,这种做法是为了阻止科摩多巨蜥啃食尸体。在日本北海道阿伊努岛,棕熊“喜木马”(higuma)被尊为山神。而阿伊努人却实行一种仪式:亲手养育棕熊幼崽,待幼崽长到两三岁时将之杀死,称“送回家”。
鲨鱼崇拜在一些太平洋岛屿上相当普遍,至少在基督教传教士到来并反对它之前是这样的。根据记载,所罗门群岛的人曾为此竖起石头祭坛,向鲨鱼神“塔库·马纳卡”(takw manacca)献祭人体。为祈求游泳区的安全,斐济人每年举行两次亲吻鲨鱼的仪式。
在苏门答腊中西部山区,葛林芝人(Kerinci people)将虎分为肉身虎(harimau biasa)和灵魂虎(harimau roh),以此神化对于虎的观念。前者令人恐惧,后者则被尊为祖先监护人和法官。当面临可怕的麻烦之时,葛林芝人召唤灵魂虎,以期让自己充满虎一般的勇气和能量。刚果东部也有类似的观念。豹人阿尼奥托(Anioto)可以在人类和豹子之间转换外形。豹人有时使用利爪施虐,将谋杀罪行归咎于真正的豹子。生活在俄罗斯东南部森林里的乌德盖人(Udege),传统上以狩猎和诱捕为生。他们把森林之王称为安巴(Amba),也就是我们所知的东北虎(Siberian tiger,亦可称西伯利亚虎)。乌德盖人视安巴为善良的观察者和守护者,也视之为争抢猎物的对手什么动物最吓人,但很少看作直接的威胁。乌德盖人似乎相信,你不打扰安巴,安巴也不打扰你。
在这本书中,我将详细讲述老虎安巴、鳄鱼巴茹和棕熊的故事。棕熊是暴躁的杂食动物,在日本北海道和欧洲、亚洲、北美洲三大洲的北部地区都引发了复杂的忧虑。此外,本书还想讲述鲜为人知的狮子亚种亚洲狮(Panthera leo persica)的故事。
亚洲狮如今仅生存于印度西部的一处森林孤岛。我围绕这四种动物展开调研之旅:从印度古吉拉特邦的吉尔森林(狮子),到澳大利亚北部的阿纳姆地保留地(鳄鱼),再到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脉(那里有数量惊人的棕熊),直到俄罗斯远东白雪皑皑的锡霍特-阿林山脉(东北虎的最后据点)。印度,澳大利亚,罗马尼亚,俄罗斯,路途遥远,且非常规路线,但大型捕食动物就在这些地方才能找到。尽管每种情形都颇为离奇,而且相比世界上更大的问题(甚至相比更广为人知的大型食肉动物所关涉的大问题)而言似乎微不足道。但每种情形都独具一格,富于象征意义和说服力。如果你认真发问、虚心向学,风景自有教化的力量,而最偏远的风景会传授给我们最宝贵、最低调的经验。
我在神话和文学作品中的往来穿梭同样零散而迂回。我翻阅过《贝奥武夫》(Beowulf),重新审视吃人的格伦德尔(Grendel);探究过古巴比伦诗歌中令人难忘的怪物[《吉尔伽美什史诗》(The Epic of Gilgamsh)中的洪巴巴(Humbaba)、《埃努马·埃利什》(Enuma Elish)中的提亚马特(Tiamat)];求诸于中世纪冰岛的《沃尔松萨迦 》(The Saga of the Volsungs )—因为它描绘了一条蠕虫模样的龙;还问道于未来(至少是好莱坞想象的情景),将粗野的猛兽与电影《异形》(Alien)中西格妮·韦弗(Sigourney Weaver)所面对的外星捕食者相联系。《异形:复活》之类的电影算是文学吗?也许不算,但它们肯定参与了强化神话认知和焦虑的过程。
《贝奥武夫》在它的时代也曾是大众娱乐的一种形式。但《圣经》全然不同,书中的怪物往往有说教的目的,而不仅仅是吓人的叙事角色,当然有些故事将说教和吓人结合得浑然一体。《约伯记》第4章和其他地方提到的狮子尽管可怕,也不过是普通的动物,没有超乎寻常的巨大体型或不可思议的恐怖。看到利维坦时,我才意识到它是《圣经》中真正可怕的怪物,也是顶级捕食者的原型。
2
利维坦在《旧约》和《圣经》中出现过几次,以《约伯记》第41章的描写最为生动。不同于但以理和大卫的狮子(也不同于《以赛亚书》第11章中顺带提到的狼和豹—它们跟羔羊和孩童友善相处),相比普通生物,利维坦体型更巨大,尤其是在《约伯书》第41章中,这只怪兽可怕得超乎寻常:他有着长长的獠牙,厚如装甲的皮肤,口喷火焰,鼻孔冒烟,心硬如石,连凝视的目光都仿佛隐隐怒火燃烧—或者更有诗意地说,眼睛“如同清晨的眼睑”。一种理论推测这种形象可能来自更早期的腓尼基怪物七头巨龙洛坦(Lotan)。洛坦代表原初的混乱,最终被巴力神所降伏。在《希伯来圣经》中,利维坦似乎更坚定地从属于神力。耶和华是全能的,利维坦是强大的,其次是其他所有怪物。《约伯记》第41章描述了这种作为上帝仆从的掠食者,它的存在是为了提醒人类—既包括可怜的约伯,也包括其他所有人类—在权力和荣耀的食物链中,我们仅位居第三,甚至更低。
切莫将鲸鱼和原初的利维坦混为一谈。在后来更宽松的用法中,利维坦也有鲸鱼的意思,但是《圣经》中的利维坦更诡异、更可怕。它是想象的产物,一半是鳄鱼,一半是龙。它被神的旨意所召唤,基于真实的动物形象所塑造,又被人类的心灵所唤醒。《以赛亚书》第27章承诺审判日:“主用他残忍、伟大而有力的剑惩罚利维坦,这条逃跑的大蛇,扭曲的大蛇。主将在海里杀死这条龙。”这是一种现代的翻译,来自新牛津注释的《圣经》;而英王詹姆斯钦定版《圣经》,表述稍微不那么清晰,但对我来说更可取,因为它传情达意,将利维坦称为“弯曲的蛇”。在《诗篇》第74篇中,人类赞颂和感激上帝,因为他“压碎利维坦的头”,并将它多头的尸首作为食物分发给荒野中的人。这些应急供应食品,一定不比甘露可口多少。利维坦有多少个头?大概有七个,类似洛坦。但在《约伯记》第41章明确的记载中,这只怪物似乎只有一个头。尽管形象略有挫败,不过利维坦在此得到详尽的描述:
谁能开它的腮颊?它牙齿四围是可畏的。
它以坚固的鳞甲为可夸,紧紧合闭,封得严密……
从它口中发出烧着的火把,与飞迸的火星。
从它鼻孔冒出烟来,如烧开的锅和点着的芦苇。
它的气点着煤炭,有火焰从它口中发出。
上帝正在告诫约伯这种动物可怕的威严。上帝之目的,起初是加深约伯的谦卑和尊崇,提醒他世间有着特殊的存在,人类对此无能为力。
你能用鱼钩钓上利维坦吗?能用绳子压下它的舌头吗?
你能用钩穿它的鼻子吗?或用荆棘刺穿它的腮骨吗?
正如约伯所知,答案是否定的。但上帝用嘲弄和讽刺的语气强调他的观点:
它岂能向你连连恳求,说柔和的话吗?
岂肯与你立约,使你拿它永远作奴仆吗?
你岂可拿它当雀鸟玩耍吗?
几乎不可能。不,上帝说,作为一个明智的人,约伯将永远记住利维坦的野蛮和力量,记住它令人生畏的外表和不可战胜,并主动避开。接下来是主的嘱咐:“没有哪个凶猛的人敢惹它。这样,谁能在我面前站立得住呢?”
这与故事更大的主题是一致的—约伯受苦,约伯受辱,约伯无比虔诚。但是上帝有点得意忘形,继续杂乱无章地长篇大论,出于自己的目的夸耀利维坦。这种生物纯粹邪恶的强壮似乎暂时偏离了上帝(或者至少是《圣经》作者的)的想象,就像从弥尔顿(Milton)的《失乐园》(Paradise Lost)中溜走的撒旦。正如我们所知,强大的恶棍比完美的英雄更为有趣。第41章的结尾写道:
箭不能恐吓它使它逃避,弹石在它看为碎秸,
棍棒算为禾秸;它嗤笑短枪飕的响声。
它肚腹下如尖瓦片,它如钉耙经过淤泥。
它使深渊开滚如锅,使洋海如锅中的膏油。
它行的路随后发光,令人想深渊如同白发。
在地上没有像它造的那样无所惧怕。
凡高大的,它无不藐视,它在骄傲的水族上作王。
那些骄傲的孩子让上帝重申他的旨意:尽管利维坦威严而可怖,但它的存在归功于上帝自己。“我创造了这个怪物。没有人能勇敢或鲁莽到去和它纠缠。那么谁能立在我面前?”在《约伯记》第41章和《圣经》的其他章节中,利维坦的作用是让人们保持谦逊。
与此同时,巨牙长爪的真实动物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从智人(Homo spaiens)具备智慧开始——如果算上储存在我们基因中的演化智慧,那就更长了——顶级捕食者就让我们敏锐地意识到自身在自然中的地位。它们提醒我们,对它们来说我们只是另一种味道的肉食。利维坦是以文化神化顶级捕食者的范例。安巴是另一个,巴茹又是一个。美洲豹、尼罗鳄、美洲狮、网纹蟒以及其他各种大型食肉动物,都有类似的信仰和传统。这些动物与人类共享土地,不安地比邻而居,有时会把人类当成猎物。显然,这些信仰和传统反映并放大了顶级捕食者的神奇,在影响人类定位自身位置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狮子、老虎和熊让黑暗的森林变得可怕了吗?的确如此。鳄鱼和鲨鱼有没有犯下丑陋、可怕的杀人和吃人罪行?有。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件好事。通过这类行为,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特定的视角。虽然人类可能是自然中最具反思能力的成员,但(在我看来)我们也并非自然指定的所有者。哪怕从来没有另一个物种如此天资聪颖,既能撰写格律诗,又能制造钚元素,我们也不是演化的顶点。在人类整个演进故事中,提醒我们在自然中地位的一个因素是,在某些时代里,在某些土地上,我们不过是食物链上的中间环节。我说的不是《圣经》中象征权力和荣耀的食物链(虽然这是上帝为教训约伯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而是字面含义的食物链——谁吃谁。
那些人类会被吃掉的时代和景象正在消失。在群体的生存斗争中,顶级捕食者面临特殊的困难,只得以低密度的种群存在。饥饿又凶残的食肉动物不得不彼此隔离,因此每个种群需要大面积的栖息地方能维持。每只个体不得不维持高能量的输入,尤其是兽类,爬行动物和鲨鱼的能量消耗则稍小一些。在过去数世纪里,它们中有许多已经消失了——巴巴里狮、阿特拉斯熊、爪哇虎、加利福尼亚灰熊,等等。还有许多其他种群、亚种或者整个物种,正处于危险之中。食肉动物英俊、吓人而又充满魅力,因此广受欢迎,作为动物园吸引人的景点长期存在。但这并不一样。当它们在野外消失时,它们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消失了。尽管它们的DNA仍然可能得以保存,在笼子里或试管中无意识地活动着,但作为完整生态系统中具有功能的成员生存下来,却是全然不同的。
这个星球目前有60亿人口。根据联合国人口司的权威预测,150年内人口还可能再增加50亿。每增添一个孩子,土地生产力就多受一份额外的压力,使森林变成农田,河流变成沟渠。在这种压力下,顶级捕食者濒临灭绝。它们已经被边缘化了,数量下降,失去栖息地,丧失遗传活力,局限于面积狭小的“庇护所”,局部灭绝此起彼伏。这种趋势的另一面是,它们正变得与“智人”脱节,我们正变得与它们毫无关联。纵观我们的历史,我们作为一个物种的历史,在过去几万年、几十万年,乃至两百万年间,我们一直容忍危险而麻烦的大型食肉动物的存在,并在我们的情感世界中为它们赋予了角色。但时至今日,人类自身的数量、力量和唯我独尊,已经把我们带到了无法接受和容忍来自食肉动物的威胁的境况。可想而知,到2150年世界人口将达到110亿左右的峰值。到那时,顶级捕食者将不复存在,即使还有个体存活,也不过是在铁丝围栏、高强度玻璃和钢筋后面苟延残喘。在那之后,动物园中的猛兽将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容易驯服,越来越远离现实。人们对猛兽的记忆将逐渐消退,再也难以想象它们曾经是骄傲的、危险的、不可预测的、分布广泛的、国王一般的存在,再也难以想象它们曾经在人类使用的森林、河流、河口和海洋中自由地游荡过。成年人,除了少数顽固的灵魂,都会认为它们的缺席是理所当然的。如果那时候有人告诉孩子们,世界上曾经有过逍遥自在的狮子,他们将备感震惊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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