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点击蓝字 关注我们

Science Technology

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还记得解除隔离的那天,我背着书包回到学校。来接我的是当时的班主任李彦老师。那时候我们一起往班里走,路上,他跟我说:“你这段时间的经历可以说是很好的素材,不妨写下来,来日作为回忆。”

我当时不置可否。大概是久别重逢的忐忑和似乎仍身临其境而未能获得的抽离感吧,并没有在记忆最鲜活时动笔。原以为这个“故事”也不过到此为止,终止在记忆中,没成想医学史的作业倒是给了我一个诉诸笔端的契机。只是如今再去回想,记忆已然蒙上了一层薄纱。事物的真实景况不在分明,唯有那时的感受依旧鲜活。

家父是武汉人,家母却出生于江苏。因为上学在江苏的,每逢寒暑假,我就会回武汉去看望爷爷奶奶。19年的寒假也不例外。

先是未出发时姑姑的忠告:“武汉这边这两天有不明原因的肺炎出现,你坐火车的时候要戴好口罩啊。尤其是汉口火车站这边,人流量大,更要小心。”然后是平安的归家。短暂的安宁。和减少出门的警告。

我其实是一个不太在乎周遭事物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甚至直到封城令下,恐慌和焦虑在整个城市中蔓延,我每日所担心的却仍是“开学后仍赶不回学校该怎么办”。

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或许是出于一种极为强烈且不合情理的“乐观偏见”吧,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想到处在疫情正中心的自己也有感染的可能。而极为漫长的反射弧和长时间的封闭(居家隔离)又不动声色地将我与外界拉开距离。很多时候我看着电视上的报道和逐日攀升的确诊人数、疑似病例甚至是死亡人数,只有理智在为其哀悼,情感上却难以共鸣。说是冷静也好,若称其为”冷漠“也罢,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很难理解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确是常态。而我真正意识到死亡其实就在身边,还是一个中午。

人的记忆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我说不清那是哪一天,是19年末还是20年初,但很清楚地记得那天中午吃的是炒米粉。因为食物供应的问题,什么菜也没有。只有用青菜和盐作为配料的炒米粉。我其实很喜欢吃那个。只是当我从房间出来、端起饭碗时恰好听见新闻里的主播在说,相依为命的爷孙两人,爷爷感染了疫情已经没了气息,只有小孙子在家中好几日无人问津。那一瞬间,我被一种巨大的悲恸击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维持冷静甚至冷漠的神经一下子被眼泪冲垮了,我甚至都来不及用理智去想象那个境况,情感就已经共鸣。仿佛那个老人就是我自己的爷爷,孤苦的孙子就是我的弟弟。

要怎么去描述那一瞬间我感受到的无力感呢?我只能说我匆匆跑回房间关上门,努力压抑自己的哭声。我终于意识到,在这场战争中,那不是跳动变大的数字,而是真实的、曾经鲜活的生命;我们所失去的不是计算机里的余量,而是逝者素未谋面的故乡。

或许就是那一天起,我的无力感和焦虑逐日堆砌。我很抱歉我是一个悲观的人,没办法在我的回忆中讲述那些恢宏的、炽热的希望。我所感受到的更多是绝望。尽管从我说不清的时刻起我就相信我的国家,相信人类的力量一定可以战胜这次难关,但我没法对这一过程中的牺牲视而不见。在这沉重的、不可撼动的、悲怆似的坚定中,我意识到我也可能成为牺牲者。而且已经有了非常多的牺牲者。他们是未来如何轰烈的胜利都无法挽回的悲剧。

类似这样的想法在我心里反复地回想,最后成为一种折磨。尽管在今天往回看,这样的折磨没有任何价值,完完全全是一种内耗,但当时我真的走不出来,如同我走不出那一方一百多平的公寓。所以后来,即便网上课程铺天盖地,我最常做的事情却是把网课的声音掐掉,放上喜欢的音乐,坐在飘窗上透过房间里小小的窗户看外面。这种时候多半是在傍晚。因为此时安排的是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政史地,翘课的负罪感不会很重。

那段时间虽然我的音乐基本是从早开到晚,但最常听的只有几首。比如《你要相信这不是最后一天》,里面有一句歌词:“黄昏的天空,很美”。我常常伴着这首歌在窗边看晚霞。或者说放空我自己。有的时候还会在“网抑云”的评论区瞎逛,试图通过安慰别人来给自己寻找勇气。偶尔还会做一些比较有诗性的事,比如中原中也诗里说的“倦怠之时,幻想死亡”。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被禁锢在囚笼里不敢出门、无事可做、无能为力的人的心情,不过如此尔尔。只是偶然地,会从那首歌或是《ロック风アレンジ》中得到勇气,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把生命点燃,不去看它到底能染红多少黄昏的天空,而只是欣赏燃烧的本身,哪怕范围只是让我狭小的房间明亮了一瞬。

有些无厘头。不知道能不能引起读者的共鸣。或许真的很难。我记得后来有一次语文老师上课时讲到长时间的禁闭会对人的情绪造成很大的伤害。当时大家反应平平,我却知道那是真的。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黑暗消极的时光。

却也不是没有光亮。人们常说“患难见真情”。那也是真的。那段日子里我曾感受过朋友真诚的鼓励和关怀,得到了老师不厌其烦的建议和关注。我记忆犹新的是李彦老师和邱晓昇老师想方设法地给我寄书、努力地沟通希望我能早日返校;是林海兰老师听说我没有打印机之后打算自印资料给我;是我的同桌阚雨婷和李砚恒日复一日地为我拍摄我没带的书本和作业;是归校那天全无排斥的掌声。

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我们每个人,毋庸置疑地在一条长路上跋涉,艰难地抵御生命中的次次寒风,有时抱团取暖,有时形单影只。孤军奋战的时候往往更多,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在我的回忆中占据大半色彩。在写这篇文章时我常常感到抱歉,没有将那波澜壮阔的抗争和熊熊燃烧的希望写下。但转念又想,那种场景总有作家大笔一挥,泼墨淋漓,而我此等凡人,也不过只能从我的视角,去写那些可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沉闷,和压抑中的微光罢了。

言及此,恰又逢黄昏。我曾在那幽闭的83天里无数次地想要坠落在黄昏的天空下,但今日已然走出。打算和你一起。和他、她、它们一起。走向下一个、下下个、未来无数个黄昏。

黄昏的天空,很美 ——我的疫情记忆

因为,黄昏的天空,真的很美啊。

于2023.02.08

你可能想看:
标签: 疫情
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