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何要撒谎?来自精神病学的解释
非真相一定是谎言吗?
首先,我们需要对伦理学家和哲学家常常强调的概念——谎言和谬误进行区分。当一个人故意扭曲他得知的真相,就是在说谎,他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个人的利益。相对比而言,有人发表了一个错误的观点,但是其主观动机并非想撒谎,可能只是不知真相,或拒绝相信现有的最佳证据。因此,这并非撒谎,而是在表达谬误的观点。 有些表达谬误观点的人,可能不具备区分真实和非真实,或者真相和谎言的能力,但是他们深信自己的世界观无比正确。我们正好以此为契机,进入精神病学的世界进行了解。 在临床精神病学上,我们可以发现病人的想法差异呈现出很广的范围,这些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离奇的、夸张的,甚至与现实明显相悖。临床医生的工作职责首先就是与病人产生共情,尝试从病人的角度理解这些观念,将病人的文化、族群和宗教背景因素谨慎地考虑进去。 有时临床医生可能会受第一印象的严重误导。曾有一个病例可佐证,一位病人异常焦虑,他坚称自己被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跟踪并骚扰,于是入院。但入院仅几天时间,联邦调查局人员就找上门来,逮捕了这位病人。正好应了一个家喻户晓的英语笑话,并不能仅仅因为你疯了,就说明他们没盯着你。 本身观念错误的人 对现实的扭曲程度可以看作一个连续体内不同程度的分布,如果按照人们对某观点的相信程度和所持观点对实际信息的免疫程度来看,从轻微到严重,都有呈现。从轻微角度看,精神病学家称其为过分强调的观点。这些观点与大多数人在自己的文化背景中相信的观念相悖,非常顽固地存在着,但是又不能判定它们怪诞、不可理喻甚至完全不可能。比如,人们十分相信疫苗可以导致自闭症,这一观点可以定义为一个过分强调的观点:在科学角度上,它不是准确的,但又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严重程度来看,它属于妄想。它完全不会因为真实的信息所改变,被深信不疑,不可撼动,但显然又是错误的、不可能的。如果病人坚信普京亲自在他的大脑里植入电极,控制他的思想,这可以定义为妄想症。当病人表达这一观点时,他/她并非在说谎,或者试图欺骗听话者。这一观点在病人心中是真心相信的,但它依然是谬误的。 不同形式的谬误观点可以从不同类型的神经精神病学紊乱患者口里说出来,也有可能是完全正常的人说出来的。如果在正常谬误范围内,称为错误记忆,很多人都经常有这种经历。比如,你会拍着胸脯打保票说,已经把支票付给电力公司了,但其实你并没有做这件事。 据社会学家茱莉亚·肖(Julia Shaw)观察,错误的记忆“像任何其它的记忆一样,具有同样的属性,与实际发生过的事件的记忆无法区分。”所以当你向伴侣保证,“肯定交过电费了”,你并没有说谎,只是被自己的大脑欺骗了。 错误记忆中还有一种类型,更为严重。它通常会涉及一个虚构的过程:自发制造错误记忆,而且记忆通常具有非常详细的特征。有些虚构的记忆很单调,有些则会很离奇。比如,病人会信誓旦旦地说,早餐在丽兹饭店吃了班尼迪克蛋,尽管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或者,病人会详细地讲述其受过的一次折磨(虚幻的)。虚构常常在大脑受到严重损伤的情况下发生,可能由中风或者大脑血管爆裂引起。自带撒谎特质的人 还有一种伪造故事的现象叫做病理说谎,它比较夸张点的科学名称是幻想性谎言癖(PF,pseudologia fantastica)。在精神病学年报中,拉玛·罗·乔治内尼博士(Rama Rao Gogeneni)和托马斯·纽马克(Thomas Newmark )列出了幻想性谎言癖的几个特征: 撒谎趋势很明显,常作为自我辩护手段,目的是避免后果的产生。说谎者可能还会从编造故事的过程获得心理很“嗨”的快感。 谎言尽管可能包含真实成分,但却非常华丽或者荒诞。通常,这类谎言会获得公众的大量关注。 谎言给说谎者制造了正面的光环,这可以体现出其潜在的性格特点,比如病理性自恋。幻想性谎言癖患者的谎言通常已经超越自恋者故事的可信程度。 尽管幻想性谎言癖的精确病因还未可知,但部分数据表明大脑中白质发生异常,层层神经纤维被一个隔绝的保护层——髓磷脂所包围。另一方面,精神分析学家海伦·德琪(Helene Deutsch)提出,幻想性谎言癖源于心理方面的原因,比如需要提升个人的自尊,确保他人对自己的仰慕或者将自己描画成英雄或受害者。
谁会在乎真相?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对“现实”和“真理”的共识,而且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建立真理。但是这一推断在“后真相时代”显得越来越可疑。美国公共廉政中心的建立者查尔斯·路易斯(Charles Lewis)将我们的时代描述成一个“黑白颠倒,一切成疑,万事皆假”的时代。
更令人担忧的是,大众似乎更喜欢谬误。美国作家亚当·基尔希(Adam Kirsch)近来提出,“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被谎言蒙蔽”。基尔希说,谎言具有诱惑性,“它给说谎者和观众营造了一种魔幻的氛围,允许二者在这样的氛围下互相合作,改变了现实的本性。”
当现实转换成虚假,无论在政治背景还是科学背景下发生,都很难逆转。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曾言,“谬误横飞,真理却在后面跛行”。
精神病学家无法对公众人物的心理健康发表意见,因为他们并没有当面对其进行过评估,而且他们也无法对政治领袖有时宣称的谬误观点进行评价。“金水法则”(Goldwater Rule,美国心理协会《APA道德原则7.3章节》规定:“在没有直接对病人进行诊断、未获得病人本人或其法定监护人允许的情况下,职业心理医师不能对病人的情况发表专业评论”)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然而,精神病学家十分清楚人性的需求——对令人不悦的真相进行躲避或者歪曲。或许,无论是病人还是健康人——都像心理分析学的研究成果一样——总是承受不了太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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