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破解人类性别之谜,却仍躲不开性别歧视
《圣经》的《创世纪》中,将女性定义为男性的一根肋骨,以此建构了一个亘古不变的男权社会。
然而在传统社会中,一讨论到后代性别的决定因素时,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根“肋骨”。
只要婴儿从女性身上产生,那么婴儿的性别就由女性决定。
无论在中国还是外国,没生出男孩子基本都是孕妇的锅。
直到了20世纪初,一位女科学家发现了性别由男性性染色体决定的机制,才卸掉女性肩上的包袱。
我们在高中生物课就已经学到过性染色的知识。
携带Y型性染色体精子与卵细胞结合,后代即为男孩,携带X型性染色体精子与卵细胞结合,后代则为女孩。
虽然让哪种类型的精子与卵细胞结合还与精子活性、女性阴道环境等有关。
但这个知识点,就已经足够让女性远离被“有理有据”地指责。
不过,发现了X/Y性染色的那位女科学家——内蒂·史蒂文斯,却不那么幸运。
她虽终结了人类上千年对性别决定的种种臆测,却仍然因为不曾拥有Y染色体而被历史遗忘。
在男性主导的学术舞台上,她是第一批投身于科研的女科学家。
她在35岁“高龄”时,才攒够学费,进入大学。
科研生涯也只有短短11年,但却取得许多男性都无法企及的辉煌成果。
她首次发现性染色的遗传机制,破解了性别之谜,并为Y染色体命名。
然而,世人却很长一段时间把这个成果,安在另一位男性生物学家头上。
真正做出贡献的史蒂文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鲜为人知。
1861年,内蒂·史蒂文斯出生于美国佛蒙特州。
她的父亲虽是木匠,但业务也算做得红火,能支付得起史蒂文斯与弟弟妹妹的学费。
在那个年代,女性能够接受教育并不常见。
而有幸接受教育的史蒂文斯,也表现出了超强的学习能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史蒂文斯在美国南北战争后的美国长大,社会对女性发展的阻力重重。
教师、护士、秘书等工作,已经算是女性工作的极限。
大多数的女孩只图长大后,嫁个好人家便算了了一生。
但是,史蒂文斯的理想却与那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她想当一名科学家。
史蒂文斯用过的显微镜
不过,在那个年代,女性想当科学家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她选择了先投入工作,在赚到足够的资金,才投入下一个阶段的学习,以此前进。
1880年,史蒂文斯成为了一名老师。
但只任教了三个学期,学费攒够后,她便辞职就读于韦斯特菲尔德师范大学。
她只用了两年时间,便以班上最高分的成绩,修完了四年制的课程。
在这之后,史蒂文斯在继续留校任教,花了10多年的时间,再次为自己将来的教育筹集资金。
一生未婚的她,也计算好了她将来不工作只学习,需要的生活费、学费等一系列费用。
到35岁的“高龄”,史蒂文斯才算攒到足够的资金,踏进了斯坦福大学的校门。
在这里史蒂文斯不断成长,于1899年获得学士学位,1900年获得硕士学位。
在斯坦福大学毕业后,史蒂文斯也转到布林茅尔学院,继续攻读博士。
那个年代,这一教育程度在女性中已是极度罕见了。
工作中的史蒂文斯
在布林茅尔学院,史蒂文斯也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科研生涯,那时的她已经39岁。
性别已不是她的极限,年龄当然也阻挡不了她前进的步伐。
大器晚成的史蒂文斯,也开始在学术舞台上崭露头角。
孟德尔的豌豆
早在1864年,现代遗传学之父孟德尔就用长达8年的豌豆杂交实验,发现了遗传定律。
但是这个定律却被埋没了近36年,到1900年才被科学界“重新发现”,成为遗传学史和生命科学史上划时代的一页。
当时染色体也被发现了有近20个年头,寻找染色体与各种性状之间关系的研究也是一个热点。
亨金(Hermann·Henking)
1881年,德国细胞生物学家亨金,就曾在雄性红蝽的生殖细胞中发现了“受冷落的染色体”,并称之为“X染色体”。
他在减数第一次分裂的过程中,发现了一条没有与其配对的单条染色体,孤独地移向一极。
我们现在都知道,Y染色体的个头要比X染色体小得多。
所以,“X染色体”并不是受冷落的,只是亨金没有发现“Y染色体”的存在,也并没有揭示性染色的秘密。
所以随着20世纪初研究染色体的热潮,史蒂文斯也想知道性别是否与染色体有关。
而她的研究,也让那条真正被冷落的“Y染色体”,真正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黄粉虫的几个阶段
她在显微镜下,观察到雌性黄粉虫(也就是平时说的面包虫)的细胞中有20条大型染色体。
而雄性黄粉虫虽也有20条,但其中有一条却比其他19条小得多。
所以她在报告中作了详细的描述,写道:“这看起来是染色体决定性别的现象。”
人类男性染色体组
而在之前的研究中,史蒂文斯就已经预言过,染色体总是成对存在,所以“X染色体”并不会只有单条。
根据孟德尔的遗传学规律,她推断这两种不同的染色体,可以由黄粉虫的精子得到答案。
遗传学之父,孟德尔
事实上,她也发现了雄性黄粉虫存在两种不同的精子,并在推测道:
“含有小型染色体的精子,产生的后代是雄性”,“拥有10条大小相似染色体的精子,产生的后代为雌性。”
后来,她更是进一步证实这一现象,并将研究扩大到除了黄粉虫的其他物种上。
史蒂文斯笔下的细胞分裂,图片来源:STUDIES IN SPERMATOGENESIS
1905年,她也把那条被遗落多时的染色体,命名为“Y染色体”,真正揭示了性别之谜。
这里“Y”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顺着字母“X”向后排序。
摩尔根与他的红白眼果蝇
其实一开始,摩尔根是对孟德尔学说和染色体理论都表示怀疑,称孟德尔主义为“高级杂耍”,并提出了一些较尖锐的问题:
如果生物的性别是由遗传物质控制的,那么性别基因是显性还是隐形?
再说自然界中大多数生物两性比例都为1:1,无论性别基因是显性还是隐形都无法得出这样的比例。
果蝇眼色属伴性遗传
然而,在看到了史蒂文斯研究出的成果后(摩尔根是史蒂文斯所在实验室的教授),摩尔根也开始跟果蝇打起了交道。
其实这果蝇在被摩尔根当做研究对象之前,史蒂文斯就在实验室中大量培养,并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模范生物。
史蒂文斯
只可惜,1912年史蒂文斯就因乳腺癌去世,距离她发现性染色只有7年时间。
即使参加科研的时间很短暂,但她在11年内就发表了近40篇学术论文,十分高产。
在史蒂文斯死后3年,摩尔根也完成果蝇实验,用染色体学说完全解释了孟德尔遗传学。
摩尔根也因此,在1933年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
摩尔根
在史蒂文斯死后,摩尔根也在《Science》杂志为她写了一份长篇讣告。
而在较早的推荐信中,他就曾写道:“在过去的研究生涯中,我没有发现一个像史蒂文斯小姐一样,能够独立研究的学生。”
威尔逊(E.B.Wilson)
尽管如此,在学术界史蒂文斯的发现却一直被忽略。
当时和史蒂文斯在同一个实验室的同事兼前导师威尔逊(E.B.Wilson),也在研究这一课题。
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的生物学家,也在同一时期与史蒂文斯发现了相似的成果。
虽然当时的威尔逊还认为,环境因素会影响到腹中胎儿的性别,但仍然不妨碍世人把他当做性染色体的发现者。
左:威尔逊,中:史蒂文斯,右:摩尔根
历史学家Stephen Brush就曾经描述道:
“威尔逊确实和史蒂文斯几乎在同时观察到了同样的现象,但很可能是看到史蒂文斯的结果,才得出染色体决定性别的结论...但又因威尔逊在其他领域贡献更大,他得到的荣誉也更多。”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威尔逊只比史蒂文斯早10天,把论文投稿到《The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Zoology》 。
但文章发表时,威尔逊的文章却足足比史蒂文斯早了两个多月。
这其中是意外,还是其他原因,我们不得而知。
而相信性别纯粹取决于染色体的史蒂文斯,确实也比还相信环境会影响性别的威尔逊,更经得起时间的推敲。
至少,史蒂文斯应该和威尔逊,共同享有这一发现成果。
但史蒂文斯,也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Y染色体,彻底被遗忘。
如果不是谷歌涂鸦(Google Doodle),推出了史蒂文斯155岁冥诞,或许更少人知道她的事迹。
不过,在历史上成就被埋没的女科学家又何止史蒂文斯一个。
左起吴健雄、富兰克林、贝尔
吴健雄验证了杨振宁、李政道的“宇称不守恒理论”,诺奖却将她除名;
富兰克林在沃森和克里克之前发现DNA双螺旋结果,但诺奖不属于她;
而发现了脉冲星的贝尔,成果直接归到导师名下又一女科学家与诺奖无缘;
就连大名鼎鼎,曾两度获诺奖的居里夫人,在研究生涯中也曾因性别遭受太多不公。
这种现象被称为“玛蒂尔达效应”,指的是女性科学家的成就得不到正名,也未被历史赋予合理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