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真彦,一个百变天后
朱安假若不是遇上鲁迅,她就是时代牺牲品中沉默的大多数。但就算遇上鲁迅,除了让人唏嘘她特别的遭遇之外,也未给人留下其他记忆点。她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回到起点重新寻找合适的人,或在鲁迅的资助下踏上学习的道路,但她都白白错过,她生不出和她同时代的秋瑾那种抗击世俗风雨的力量,即使婚姻是一眼看到低的荒凉,至少是一种安稳。
对于有些女人说,有一个家庭,即使这个家庭看上去是那么冷漠冷酷,也好过独自一人毫无归宿感的惶惑。
但我有时又怀疑,是不是看错了朱安,朱安对鲁迅除了命定的捆绑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外,是不是也怀有小女人渴望被看见被爱重的心思和期许,“总有一天能看见我的好。”
别的事不说,只说鲁迅问朱安点心的味道,朱安明明不知道,却说好吃。我们可以理解成这是朱安犯糊涂,但也可以理解成,她想给鲁迅我也是一个见识过很多的女子的印象。
就像春天来了,漫山遍野有花开,“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即使墙角里看不见的苔藓,也会捧出小小的苔花。
渴望爱,渴望人生路上有个伴侣携手向前,这不是女子不独立,一定要个男子来陪伴的空虚和无力;也不是女子不坚强,一定要个男子来依靠的矫情和软弱,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是造化赋予女子的自然需求,是对生命的热情相拥。
所以,梅艳芳,一个“百变天后”,事业取得了无与伦比的辉煌成就,看上去又是那么豪爽仗义,那么独立坚强,和朱安在做女人上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但,她一样会在岁月里孕育出一朵花,照耀着自己的心,也希望捧给她爱的人。
年少时和补习班老师谈恋爱,课他们一起去逛街,纯洁得连手都不碰,但母亲极力反对,哥哥也暴力阻挡,这段爱情最终以补习班老师退出收场。这是梅艳芳的初恋。
后来和一个小警察订过婚,但这个小警察喜欢在街上盯着其他的美女看,梅艳芳忍不了,有一次当场甩了他一巴掌,转身走掉,和小警察分手后,梅艳芳很快就放下了,坚决不服软、不回头。
这或许是每一个女孩在年少经历中必然遇到的,夹杂着或甜蜜或悲伤的记忆,裹挟着岁月的河流一起成长。
迷离的音乐、恍惚的人群,不知身在何处的放浪,只有眼前跟自己跳舞的人最相近,近藤真彦忽然说,“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这一吻不是吻在额头上或脸蛋上,而是梅艳芳的红唇上。酒会结束,近藤真彦摘下领带别针,交给梅艳芳,算是定情的信物。第二天,又各自买了一个宝石小象架,互赠对方。
那一刻,对近藤真彦来说,或许是放松,是惬意;对梅艳芳来说,则是甜蜜,是幸福,是终于找到了灵魂伴侣的舒展和轻盈。
近藤真彦表现得似乎很坦然,他向每位工作人员,自己的乐队、朋友公开与梅艳芳的关系,还带梅艳芳去见他的父母。
事情闹得很大,近藤真彦为保住自己的偶像地位,只好和所有恋爱的女人做切割,他和梅艳芳分手的理由是渣男都爱用的那一套,“没有我,你可以活下去;没有我,她(中森明菜)不行的”。、
图:中森明菜
坚强也是一种被辜负的理由,亏男人想的出。但可以知道,梅艳芳并未怪罪近藤真彦。这世间有一种分手,即使对方伤透了你的心,你也不会去真的恨他,只因在浮华喧嚣的滋滋冒着泡沫的时光里穿行时,再也找不到那最初的深情。
而她在舞台上最后唱的那首《夕阳之歌》,也翻唱自近藤真彦,歌词有“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可见,这段感情在她心里的分量。
之后又有若干男子进入她的视线,但好像都是为了忘却近藤真彦或填补生活空虚,直至遇到赵文卓。她离婚姻最近的一次就是和赵文卓的相爱。赵文卓是张国荣介绍给她的。
我们不知那场误会到底是什么,两人都未公开说,据说和吴绮丽有关。但,在一个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心里,总是自己先有怀疑,才会让误会趁虚而入,也就是说,爱到最后,尽管仍然想爱,却已经爱不动了。
赵文卓之后,梅艳芳再未有感情生活,或许可以证明这一点。我想,假若梅艳芳再来一遍,其实还会如此选择。梅艳芳那样说,大约是表达一种遗憾,这会让她觉得,不是老天不眷顾我让我不幸福,而是我自己疏忽了,我自己的错,这样心里就好过点。
或许是开玩笑,她和张国荣约定,如果到四十岁,若双方还没有寻到婚姻,他俩就在一起度过余生。但张国荣毁约了。
她想在事业之外寻找幸福,响应造化赋予她的内心的渴望,却终究犟不过命运的安排。她不服输,在生命最后时刻,用震惊世人的方式,结婚了——穿着婚纱嫁给挚爱的音乐。
我听她最后的那首夕阳之歌,有一种碎裂的疼痛,而那声“拜拜”近于凄厉。那是她用尽全力的告别,向四岁半登台卖唱的那个小女孩,向拥有风光无限光环无数的那个天后,向渴望爱却总失之交臂的那个女人,向坎坷半生的灵魂。
因为你跃上一个高的平台,你的眼界丰富了,你可以寻找的爱反而淡远了,再加上各种怀疑和误会,以及因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心已经穿上了很厚的铠甲,很难再找到一个彼此真心相爱的人。
时至今日,我相信,很多女人的婚姻依然是凑合的婚姻,她们就像朱安一样在婚姻里苦熬,想守得最后的云开见日出。
但朱安至少没对别人的情感指手画脚,可这些女人就会出来感叹杨丽萍没有子女不算幸福女人,梅艳芳这样一个独立女性,穿着婚纱嫁给音乐实在太惨——毕竟自己有一个男人的肩膀可以靠一靠,不管这个男人是昏昧还是暴戾(不算秦昊,很喜欢秦昊,不能不说伊能静的眼光确实好)。或许正是这些女人存在,才让那些男人拥有迷之自信。
《红楼梦》里贾瑞调戏凤姐也有这层意思,看上去那么猥琐,那么爱占便宜,但我是男人,我可以给点你想要的热闹与安慰。男人这样想,是蠢;女人也这样想,就让人悲哀。
一百年前,胡适曾说,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如今,还可以延展得更自然些:爱情,这一朵生命锦缎上的花,有它,好看;没它,努力追寻着,缝补着,也是最美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