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子和薛姑子是怎样的关系?

昆曲里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说法,《夜奔》是表演林冲夜奔的折子戏,《思凡》也是一出折子戏,表演小尼姑色空不甘佛门清苦,向往人间男女感情,最终扯破袈裟丢掉木鱼逃到山下,追求情感的过程,因是独角戏,对唱腔和身段要求极高,考验功力,故女怕《思凡》。如果说《思凡》是小尼姑情感倾诉的独幕戏,在戏台上为观众唱出青春期少女对爱情的憧憬,那么《金瓶梅》里的几个尼姑,就是为读者展现披着袈裟的尼僧们世俗化的一面,尤其是王姑子和薛姑子两人为了钱财利益勾心斗角的行为,更是一出精彩的对台戏。文中也有因失意遁入空门出家的尼姑,仅有一个,悲凉结局,令人唏嘘。

王姑子与薛姑子

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读法》第二七:“月娘好佛,内便隐三个姑子,许多隐谋诡计,教唆他烧夜香,吃药安胎,无所不为。则写好佛,又写月娘之隐恶也,不可不知。”对月娘的伪善与尼姑的作恶总提纲要。“有清一代流传的《金瓶梅》版本,基本都是‘彭城张竹坡批评’的第一奇书本。这似乎足以说明张评本的影响,以及世人对张竹坡与张评本的认同。”他的弟弟张道渊在《仲兄竹坡传》里写了此批本的问世过程:“遂键户旬有余日而批成。或曰:‘此稿货之坊间,可获重价。’兄曰:‘吾岂谋利而为之耶?吾将梓以问世,使天下人共赏文字之美,不亦可乎?’遂付剞劂,载之金陵,于是远近购求,才名益振。”

《金瓶梅》中的尼姑你知道多少?有一个结局悲凉,令人唏嘘

古代文人写的传记墓志里常出现阿谀吹捧,张道渊写的这篇传也不例外,因为张竹坡在《第一奇书非淫书论》里明言“又非借此沽名,本因家无寸土,欲觅蝇头以养生耳。”底层文人的辛酸,直透眼底。但张竹坡批本在清朝流行是不争事实,他在文中对吴月娘与几个尼姑的认知观点多少会对读者在阅读时的情感偏好产生导向作用。当然,也有人不受张竹坡观点的影响,文龙就是代表,他对张竹坡批评文字的一些讥讽是实证。在月娘善恶的观点上,文龙与张竹坡持相反态度,但在僧尼的善恶上,两人是共识其恶的。大凡读此书者,毋庸置疑,皆知王姑子和薛姑子是作恶的伪善者。

孟玉楼生日的那天,王姑子带着大师父跟西门庆的一众妻妾在一起,王姑子是上来就说笑话儿,第一个是笑话潘金莲好荤的,然后就来第二个,纯是公公扒灰的荤笑话了。且作者借着潘金莲的口,点出王姑子背着月娘还说了不少荤笑话。尼姑看人下菜碟儿,可说佛经,可说荤笑话,油滑世俗极了。第三十三回月娘生日,又是两个姑子晚上唱佛曲儿。第三十九回潘金莲生日,晚上王姑子和大师父讲《五祖黄梅宝卷》,回末处作者在“月娘听了,越发好信佛法了。”一句后冷冷地添上首诗,“听法闻经怕无常,红莲舌上放毫光。何人留下禅空话?留取尼僧化稻粮。”讥讽月娘信佛徒为尼僧送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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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庵里的尼姑,除了王姑子外,还有大师父。大师父在文中着墨较少,作为王姑子的陪衬而已。与王姑子类似的尼姑是薛姑子,到第五十回李娇儿生日时,薛姑子由王姑子引进西门庆家中。薛姑子所在的庵是文中的一个漏洞,在上次王姑子提到她时,是“原在地藏庵儿住来,如今搬在南首里法华庵儿做首座”,到此时是“王姑子请了莲花庵薛姑子来了”,至第八十三回则变成“吴月娘坐轿子出门,往地藏庵薛姑子那里”,由于此书条索太多,出现疏漏在所难免,而且薛姑子在哪座庵里,对全文情节和人物刻画没有任何影响。

薛姑子出场时,带着妙凤妙趣两个徒弟,这两个徒弟与大师父类似,作为薛姑子的跟班儿,一笔带过。薛姑子应吴月娘之邀①,来给吴月娘送安胎养子的符药;此时,同一宅院同一时间里,西门庆正在向胡僧求春药,同一时空里两个相同情节的叙事画面,这种故意安插的巧合,让人惊讶于作者构思的巧妙。而第五十三回吴月娘与西门庆房事前,一个服了尼姑符药,一个吃了胡僧丸药,层层铺垫,为此次房事孕育出的“孝哥儿”最后被普静禅师化去当和尚的结局,渲染出“空”的意蕴。

薛姑子的外形是“戴着清净僧帽,披着茶褐袈裟,剃的青旋旋头儿,生的魁薛姑子便愈发“在人前铺眉苫眼,拿班做势,口里咬文嚼字”,装得冠冕堂皇,颇有一派有道高僧风采。反讽的是,第二天西门庆在家中见到薛姑子,便揭了她的老底儿:“他把陈参政家小姐,七月十五日吊在地藏庵儿里,和一个小伙阮三偷奸。……被我褪衣打了二十板,交他嫁汉子还俗。他怎的还不还俗?好不好,拿到衙门里,再与他几拶子。”吴敬梓在《儒林外史》里写严贡生对客人标榜自己“小弟只是一个为人率真,在乡里之间,从不晓得占人寸丝半粟的便宜……”还没讲几句,小厮进来道:“早上关的那口猪,那人来讨了,在家里吵哩。”这类讽刺手法,便是从《金瓶梅》学来。晚清的谴责小说之流,在讽刺上往往过犹不及,轮入直接谩骂批判了,少了几分婉转冷幽默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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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姑子和薛姑子这两个尼姑出场的所言所行来看,即知并非善茬儿。王姑子引出薛姑子后,两人先是共同出场,带着大师父和妙凤妙趣为吴月娘等妇女唱佛曲儿、讲宣卷故事来消遣闺中时光,也有偷偷地向吴月娘献求子符药的勾当,还有为李瓶儿印佛经的事儿,总绕在女性身边。尼姑与男性打交道的事情,主要第五十回里原文是“话说那日李娇儿上寿,观音庵王姑子请了莲花庵薛姑子来了”,需注意,第四十回里“且说晚夕王姑子要家去,月娘悄悄与了他一两银子,叫他休对大师父说,好歹请薛姑子带了符药来。”由情节地延伸可知,实际上,是月娘请了薛姑子来的。

有两件,一次是被西门庆请来为李瓶儿断七念经,在前文已有论述;一次是王薛二尼姑合起伙来向西门庆募化银子的事儿。两个姑子里,作者在薛姑子身上用墨较多,在第五十七回两人来向西门庆募化银子印佛经时,又交代了一番她出家前的经历,“乘那丈夫出去了。茶前酒后,早与那和尚们刮上了四五六个。……以后丈夫得病死了。他因佛门情熟,这等就做了个姑子。专一在些士夫人家往来,包揽经忏。又有哪些不长进要偷汉子的妇人,叫他牵引和尚进门,他就做个马八六儿,多的钱钞。闻的那西门庆家里豪富,见他侍妾多人,思想拐些用度,因此频频往来。”这番交代薛姑子出身的故事,是笔记和话本小说的原型里不曾有的,可见,作者在借鉴已有材料时是经过精心选择,或直录原文,或进行一番改写后再插入文中,以使其更符合自己作品情节的发展。

作者最高超的一点是,他在小说章法地安排上极为缜密,线索能间隔数回连在一起,滴水不漏。两个尼姑的印经事件也能反应出这点:第五十七回王姑子薛姑子合来向西门庆讲说印“陀罗经”能带来的好处,化得西门庆三十两银子,李瓶儿在旁听见此经功效;第五十八回,官哥儿身体不好,李瓶儿便拿出银子“教薛姑子印造《佛顶心陀罗经》”来保佑官哥儿;第五十九回,“薛姑子和王姑子两个,在印经处争分钱不平,”产生龃龉,互相揭发挑拨。官哥儿夭折后,薛姑子又讲《佛顶心陀罗经》安慰李瓶儿丧子之痛;第六十二回,李瓶儿病重,王姑子来时又讲了番俩人因印经分钱不均产生的纠葛,并咒骂薛姑子“这老淫妇到明日堕阿鼻地狱”。印经一事,蜿蜒数回,与情节发展丝丝相扣,两个姑子张口闭口动辄谈佛经,实际是为了化来的银子,表里不一的言行,真实的市侩嘴脸,在这起事件中刻画得极为鲜明生动。

通过王姑子与薛姑子一众女僧与西门庆家里来往的事情,我们能看见尼姑在晚明世俗生活中与达官贵人家庭来往的部分面貌,主要的活动有宣卷讲故事、唱佛曲儿、募化银子印经、念经做法事。能为深宅大院里女性单调而乏味的生活增添趣味,消磨光阴。说的佛教经义,在精神上又能给予女性们精神上的安慰和寄托。当然,这一切行为,尤其是为施主念经做法事、印经文,都是需要钱作为报酬的。尼姑和妇女们相互之间,还会互赠礼品。檀越给庵寺布施,自是常情,而《金瓶梅》里的姑子在一些妻妾生日或病重的时候,还会提些吃食上门,跟人世间普通人的交往别无二样。需看清的是,庵里的姑子带东西给施主,不过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金瓶梅》中的尼姑你知道多少?有一个结局悲凉,令人唏嘘

《金瓶梅》里的众多人物,真正的好人极为有限,尼姑们在作者的笔下,也是如此。在尼姑们的活动中,王姑子与薛姑子两人之间争钱夺利的丑恶伎俩,以及薛姑子轧和尚、像老鸨儿似的当马泊六做牵头,又反应出一些人遁入空门以此为生,借着佛教名头披着袈裟来牟利,诸恶不做的丛林丑态。随在王姑子薛姑子身边的大师父、妙凤、妙趣这三个尼姑,则是作为“主角”陪衬,着墨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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