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很多年轻人得尿毒症？
我在急诊见过一个男病人，病情已经到尿不出来，需要做血液透析救命的地步了。
可陪同他来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他的病。
不过我也疑惑，这也不是传染病，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是夜班时来的，呕吐不止，怀疑是肠胃炎，一来就让我开点止呕药。
我上下打量了他，说止呕药不能随便开，因为我怕他死在家里。
我在恐吓他，因为他看起来没那么好，脸部有些水肿，而且微微有些气喘。
这些特征都在提示着我，这个病人真可能出问题。
他说他很忙，没空住院，要求先开药。
我说如果只要开药，行，那就签好字，后果自负。
急诊科夜班实在太忙，我没功夫跟他说太多，想速战速决，通过言语恐吓让他乖乖配合治疗，以免节外生枝。
但我失策了，我的言语没起到作用。
他很爽快地说那就签字。
我问他，外面药店也可以买到止呕药，为什么一定要到急诊科。
他说外面的止呕药都用了，效果不好。
「这就证明你不是肠胃炎，呕吐只是表面的，你得进一步检查，再决定治疗方案。」我再次劝他。
他动摇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坚持要最好的止呕药。
敢情我上面的话都白说了。
我妥协了，说不住院可以，但先在这里抽血，做个简单的化验，再决定开什么止呕药。
他不大愿意，但最终还是同意抽血。
眼前这个病人彻底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为什么不愿意住院，为什么抵触检查，为什么只要止呕药，为什么不听我的建议，为什么三更半夜自己一个人来急诊。
就在我给病人量血压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年轻女性。
一来就跟我介绍，说她是病人的女朋友，如果要住院，那就住院。
他们俩一前一后进了我的诊室，而且似乎互不搭理，看样子好像是刚闹了别扭。
病人女朋友告诉我，病人平素身体都不错，没什么疾病，就这几天有呕吐，好几天了。
胃口也不好，整个人很疲乏，一直当肠胃炎治疗，吃了很多止呕药、中成药，效果不好。
这两天还发现脚踝有些水肿，不知道要不要紧。
我就知道病情不简单。
如果单纯胃口不好、呕吐，还真可能是肠胃炎。
但病人有脚肿症状，那就绝对不是普通的肠胃炎。
我示意病人脱开鞋袜，给我看看脚肿的厉不厉害。
他两个脚踝都是水肿的，我大拇指用力摁一下他脚背，一个凹坑就出来了，这是典型的凹陷性水肿。
他一来我就注意到他脸色不好，脸部似乎有水肿，这下我更确定了，他就是水肿。
再加上他坐在这里都有些轻微气喘，我丝毫不敢大意，认认真真给他听诊了心肺。
我的天，他的心脏跳的很快，心率差不多 120 次/分，而且双肺听诊都有少许湿啰音。
有湿啰音，说明肺部水分偏多，可能是肺炎，也可能是心功能不好。
病人心肺是有问题的，我直截了当地说。
并且再次强调，不可能只开止呕药让他回家，签字也不行。
我说得很坚决，病人或许也害怕了，没说话。
水肿的病因很多，多数跟心脏、肝脏、肾脏疾病有关。
心脏如果不好，肺也会不好，所以人会喘息，会缺氧，搞不好就心力衰竭，甚至猝死。
他终于妥协了，说就按我说的办。
那就先抽血。
检验科很快就发回来报告，病人血糖偏高，问题不大。
但有 3 个结果，让我看得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天啊，幸亏我没有放他回去！
第一，血肌酐 800（单位μmol）多。
第二，血钾 6.0mmol/L。
血红蛋白只有 90g/L。
血肌酐是代表肾功能的一个指标，正常值一般不超过 110（不同医院不同检验室会有所不同），而病人的已经高到 800 多了。
这说明，他的肾脏已经没办法排出肌酐了。
对于人体来说，肌酐就是垃圾，肾脏排不出垃圾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肾脏坏了，肾损伤了，而且伤的很严重。
另外，正常情况下，血里面钾离子浓度是 3.5-5.5mmol/L，而他的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到了 6.0mmol/L。
这说明他的肾脏已经不能很好排出钾离子了，再次说明肾脏伤得很重。
更要命的是，高钾血症是很严重的并发症，搞不好一刺激心脏，心脏停搏了，人就没了。
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最后，他的血红蛋白只有 90g/L，正常成年男性一般会有 120-150g/L，显然他有贫血。
贫血原因很多，我猜测他是因为肾脏原因导致的贫血，肾脏如果受损，那么肾脏分泌促血红素减少，病人就会贫血。
如果真的是肾脏原因导致的贫血，那说明病人的肾脏受损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了，而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问病人，这几天尿多不多。
他说不多，没拉多少，原本也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尿也少。
他以为是吃得少，所以尿得少。
他错了，他尿得少，不是因为胃口不好吃得少，这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肾脏坏了，尿液排不出来。
尿液里面有很多垃圾物质，尿液排不出来，垃圾也出不来，这对人体是有害的。
另外，过多的水分堆积在体内，心肺也会受不了，所以他有些气喘。
我问病人，以前有没有过肾病。
病人支支吾吾，似乎不愿意告诉我事实。
我说如果你想治疗，就好好说话，有什么说什么，别隐瞒。
他才不大情愿地告诉我，小时候有过肾病（具体什么病他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肾不好），但后来奶奶找来草药，给只好了。
他跟我保证，真的是治好了。
肾病？草药？治好了？
我不是中医黑，我对待中医的态度是：不管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但问题是，很多半吊子的江湖郎中专门以中医的噱头坑蒙拐骗，给你吃了什么药也不知道，这个药是否有毒性他也不知道，这有相当大的隐患。
他跟他女朋友道歉，说对不起，没跟她说清楚之前有过肾病。
女朋友也没怪他，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最要紧是管好当下。
我其实挺好奇，一个肾病有什么好隐瞒的，俩个人相处最要紧就是坦诚，这又不是什么艾滋病、性病，跟人家说开，能接受就在一起，不能接受就不勉强。
何况他还保证，小时候的肾病已经被草药治愈了。
但从我的分析来看，他的肾病压根就没好，这个肾病可能还一直在反复，否则不会导致贫血了。
只不过可能这些年来没有明显加重，没有蛋白尿、高血压、血尿等症状，他没发现而已。
我问他，这几年有没有体检，有没有住过院。
他摇头，都没有。
那就不奇怪了，你肾脏有问题你自己也不知道。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这个情况必须住院，不能回家。我明确表态。
我先给病人用些利尿剂，试图把体内多余的水分排出来，也顺便把血钾降低一点，但利尿剂的使用也有很多坑，搞不好弄巧成拙，所以最稳妥、高效的办法是直接做血液透析。
对，要做血液透析。
病人一听说要做血液透析，整个人都不好了。
说隔壁家就有人做了血液透析，做了就撤不下来了，一辈子都做血液透析，脖子上还留了一个管子（透析用通道），看着怪瘆人的。
我跟他说，要想活命的话，最好做透析。
以后要不要长期透析，那是以后的事情，但起码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现在你的尿液排不出来，肌酐飙到 800 多了，血钾也偏高，还有心功能不全，水肿，分分钟会出问题的。
可能会出现急性心力衰竭，会出现尿毒症脑病，甚至猝死，完全有可能。
病人犹豫了。